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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傀儡
    过了巷尾,到了一块空地,约莫是一座宫庙,月光下仍能看见屋上的嵌瓷塑像,个个威武不减,手持兵器,有些面目正气,不怒自威,还有些造型各异。吴玄虽长住在此,但这一片几乎很少过来,或许是而是胆子小,很少敢迈进这里。

    这门口是最能让人不寒而栗的,门口两个绛色的绢丝灯笼,像极了巨兽的双目,墙壁都是通红,犹如是炼狱,加上屋檐上那些个神兵天将,这到底是个圣地,还是个通灵的门道?

    吴玄几乎不敢过来,莫说是他,就是新街口十里八乡的都没几个肯过来的,还有人说:夜幕降临时经过此地,居然听到里面有拍惊堂木的声音,这里头到底是有什么,没几个人知道,也没人敢进去看看。

    前几年有一个外地的游客进了去,但是没人看到他出来过,于是十里八乡就传言:这个地有进无出,切不可一时好奇,耽搁了自己的性命。

    吴玄知道,那位做烟花的匠师就住在里头,好几年才露一次面,而且从来没见过这匠师进进出出的,但他一再坚称自己是住在里面的,可是,他得有吃有穿才是,难不成这里头还能天降粮食?

    他心怀忐忑,才走到门口,想扣起门把上的铜环,却没这个胆子,冯薇中问:“你跟这位大师,平时不熟吧?”

    “一年都见不着一次面,”吴玄说,“说不定他还不一定认得我。”

    “要不我来吧?”冯薇中微微一笑,“在美国,女生出面比较好说话。”

    “在这边可未必适用。”吴玄话虽如此,但还是让冯薇中去敲门。

    冯薇中拉起铜环往里面一扣,没想门很轻,居然开了一条缝,吴玄见况,便推了门一把,随着缝隙越来越大,里面的情形越来越清晰:只见大门对着是一条砖石的主干道,中有一方宝鼎,约有三尺高;大道通向的是一座歇山式的殿宇,看不清文字,但看到殿宇到大门这处悬挂了许多黄色的纸灯笼,每只上面还有朱墨题写的“奉旨造办”字眼,再看主干道两边,竟是一个个身着戏装盔甲的武生。

    吴玄可能是恐惧过度,马上拉起冯薇中撒腿就跑,“快走。”

    “干嘛啊?”冯薇中自然不明白。

    “别废话,保命要紧。”

    跑了有一公里,冯薇中不情愿的挣开手,“你不说清楚的话,打死我都不走?”

    “大小姐,”吴玄只好哄她,“乖,我们不去了,回家好吗?”

    “你这人真奇了怪了,”冯薇中埋怨道,“明明是你带人家来此,现在又拼命拉着人家走?”

    “大小姐啊,”吴玄只得央求着,“不走咱小命就不保咯。”

    “叫我薇薇。”冯薇中耍起了性子。

    “好,薇薇,”吴玄只好哄,“咱们回家了,行不?”

    “不回,”她可是不撞南墙心不死,“见不到大师我就不走。”

    吴玄懊悔不已,“不过,有什么危险一定要走为上计。”

    “好吧。”冯薇中有些不满,“这么怕死。”

    走了回去,吴玄千不愿万不愿啊,到了门口,他干脆闭上了眼,冯薇中却拽起他的衣领,“傻瓜,快睁开眼。”

    “我不,”吴玄开始怄气。

    “你先看看嘛。”

    他只好轻轻睁眼,竟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原来两旁的戏装盔甲,都是些木偶造型,和人体等身比例,吴玄才敢放胆走进去,各个木偶形态各异,不过都手持兵器,有的提着大关刀,有的双手在耍翎子,有的则站着,右手拿着银枪、左手握紧腰间的宝剑;还有的二人长兵相见,似乎在打斗。这些木偶,看样子都应该是武生,面目清秀,眉宇间都有英气,见不到大花脸和老生,背上插着旌旗各有五六,戏服五颜六色,几乎都是顾绣,蟒的威武,虎豹的凶猛。

    “这是常山赵子龙。”吴玄不再惊,而只有喜了,“这是薛丁山。”

    “这个又是谁?”冯薇中看他戒心消了,指着耍翎子的那个问。

    “这个嘛,应该是周公瑾。”

    “那个呢?”又指了一个。

    “杨宗保。”

    “那个呢?”

    “十三太保李存孝。”

    “啊,”冯薇中突然惨叫一声,搂在吴玄怀里,一副惊恐万分之状。

    “怎么了?”吴玄反应慢,还没觉察出什么来。

    “十三太保,”冯薇中瞄了一眼那个霸气的“李存孝”,“他刚才手动了一下。”

    吴玄想走过去,却被拉住,看着冯薇中,“会不会你眼花看错了?”

    “你看,”冯薇中又指着,“他盯着我。”

    吴玄望了过去,“哪有啊?”只见“李存孝”的眼睛望着别处。

    “你看你,就会自己吓自己,”吴玄已经知道不妥,但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假装无事,“我看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对啊,”冯薇中拉着他,“要走赶快。”

    二人迈着脚步就要走出,不料木门竟自己关起了,吴玄赶忙去拉,却怎么也拉不起。再往后看,那些个木偶好像抖动了。一个个提着武器,眼珠子转个不停,吴玄也怕得要死,只好继续拉门,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木偶们行动缓慢,但却是方向感很强,朝着他们这边走来。“救命啊,”冯薇中被吓坏了,“这什么鬼啊?”

    “还什么鬼?”吴玄也哭着喊着,“这就是进了鬼的地盘了。”

    “真该听你的,”冯薇中后悔着,“我可是新教教徒的,不信中国神教。”忙掏出胸间的十字架,走到那些木偶面前比划比划,可毫无效果,只好朝着别处空地逃。

    “这里是中国,”吴玄解释说,“你们西方那一套没个用处。”自己反而拿出个灵符,找了“赵子龙”一贴,那木偶反而停顿了。

    “有效了,有效了,”吴玄高兴没一会,“赵子龙”又动了。

    他只好拉着冯薇中左躲右藏,避开这些木偶,没想逃来逃去,又回到中间,被这对行动的慢的木偶围着,他们一步步朝中间走来,双手的造型却丝毫不动,只有眼眸子可以转。

    “你有没有发现?”吴玄说,“这些东西应该是有人控制的。”

    “说不定就是摆了个什么阵法?”冯薇中被吓得可以,“我们又不会法术,怎么破啊?”

    “谁说一定要有法术才能破?”吴玄说,“你就没发现,他们动作有限?”

    “什么意思?”

    “你还说你是美国回来的,怎么也迷信阵法啊?”

    “我听奶奶说的。”冯薇中才说。

    “老一辈胡言乱语你就别信了。”

    “不信还会有眼前的这一幕?”冯薇中又气又急,“真没料到这么邪乎。”

    “这些傀儡啊,应该是有人操控的。”吴玄一边拉着她的手,往门外悄悄退,一边注视着武将们的动作眼神。

    “你是说有人摆个傀儡阵?”冯薇中似乎没明白过来。

    吴玄突然松了手,冲向了木偶,没等冯薇中惊吓过来,忙避过了刀枪,弯下身子一个扫堂腿狠狠一踢,前边的杨宗保和吕奉先往后一倒,连着的武生都一并倒下,只有头还在不断的左摆右摆,身子动作提着武器还在动。

    “有你的啊。”冯薇中缓过口气,“小小阵法竟被你给破了。”

    “这不是什么阵法,”吴玄连说,“是有人故意捣鬼。”

    “咚咚锵锵,咚咚锵锵”的,不知哪来的锣鼓声,竟响了起来,顶上开了几朵花,确实来说是放了几朵牡丹造型的烟花,正殿也突然亮了起来,放射出来一柄黄色罗帐,在空中飞了许久,又飞回了大殿,殿内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戏台,共有一张手掌大小的官帽椅,椅子上坐着一个戴着平天冠,满脸扎髯,身着戏装黄袍的木偶人。

    “真身显灵了。”冯薇中哪里见过这个场景,以为官帽椅上的就是木偶的控制人。

    “来者是何许人也?”木偶摆起了手指,一副责问的意味,唱的戏文,眼睛还上下摆动。

    “你又是何方神圣?”吴玄学着戏文里的双指,字正腔圆的反问。

    “孤王乃是当今圣上。”木偶做起了捻须的动作。

    “可、笑、捏。”吴玄唱的也有板有眼,“当今圣上岂会装神弄鬼?”

    “大胆,”锣鼓响了一下,“黄口小儿,胆敢冲撞君王?”

    “你个堂下郎,算什么真君王?”吴玄回了一句。

    “英雄出少年,”木偶似乎有些赞赏,“孤王不与你计较。”

    “如今是现代,”吴玄继续这腔调,“何来的君王?”

    “孤王手下有干将一十八员。”木偶指着吴玄,“竟都败在你的手下。”

    “阁下见谅,”吴玄指着躺在地上的一十八员,“你的手下冒犯在先,小生还击在后。”

    “好好好。”木偶除了眼睛能动,面无表情,“孤王收你为第一干将,统领手下一十八员,如何?”

    “谢过殿主。”吴玄推却,“小生不才,何况殿主冒认君王在此,小生不敢苟同。”

    “大胆,”木偶唱道,锣鼓又敲了一下,“你敢冒犯本王?”

    “你非君非主,冒称什么王爷?”吴玄继续着唱。

    “黄口小儿,”木偶人唱,“待本王灭你,消我心头之恨。”

    “殿主手下已被我一一收拾,哪里还有什么手下可用?”

    “待本王出手,要你跪地求饶。”锣鼓声忙敲了几声。

    “殿主啊,”吴玄已经不跟他废话,改了现代口音,“三国的吕奉先、周公瑾、赵子龙;唐朝的薛丁山,五代的李存孝,宋代的杨宗保,各为其主,你要做君王,就全部改成一个朝代的。”

    一声锣鼓,那木偶人才站起来,走前几步,才发现后面有一个人操控着,那人头发长的有些凌乱,两眼犀利有神,小胡子,长衫一件已经旧得发黄。

    冯薇中看戏看久了,竟无言可对,还是吴玄说:“您,就是蔡志明,蔡老先生吧?”

    “黄口小儿唱的不错啊,”蔡志明点点头,“你这天份不可埋没。”

    “蔡老还记得我奶奶不?”吴玄又问。

    “贵祖母是。。。?”

    “刘彩娇。”

    “哦,你是新街口的?”蔡志明忙问。

    “我们就从新街口过来的。”吴玄回答。

    “我这地方,十数年没有人烟咯。”蔡志明笑了笑,“本想着让他们招待你们,”看了一眼脚下的木偶们,“没想到竟被你给干掉了。”

    “这算什么招待啊?”冯薇中舒舒心,埋怨道,“把人吓个半死,还以为撞见什么鬼了。”

    “哈哈,”蔡志明看着冯薇中,“你这小辣椒,倒像是我以前的师妹。”

    “蔡老还有师妹?”吴玄问。

    “有,不过后来嫌我穷,嫁给了一个富家子。”

    一时让人无话可说。

    “你们来这里,不会是存心来唱戏的吧?”蔡志明又问。

    “哦,”吴玄才说,“这位是台郡公司董事长冯迎秋的千金,知道您是做烟花的高手,想来拜访。”

    “冯迎秋的女儿?”蔡志明有些激动,“那,你妈妈是。。。。?”

    “周美琴。”

    蔡志明眼眶里有些湿润,良久不能说话。

    “你认识我爸妈?”冯薇中问。

    “不认识。”蔡志明强忍住,“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到里面喝口茶。”

    “等等,”吴玄这时候又问,“你这外面有干将十八员都是小生,里面该不会还有花脸的十八员,刀马旦的十八员吧?”

    “去你的,”蔡志明骂道,“孤王的一十八员干将都被你给撂倒了,家底都没了。”

    “你这些都是机器人吧?”

    “不成,你以为真的是木偶人?”蔡志明反诘。

    “原来都是机器人啊。”冯薇中总算松一口气,“我还真以为你会傀儡阵法呢?”

    “你这智商,”蔡志明不忍骂下去,“我要是会傀儡阵法的话,早就征服世界了。”

    吴玄不忘多加一句,“你是从美国回来的,就没看出这是机器人?”

    “从五官的雕工上来看,确实不像是机器人,”冯薇中指着旁边的“李存孝”,“我在美国学过手工课,你看刻的这么细,机器还做不出来。”

    “算你有些眼力,”蔡志明解释说,“这木偶的头啊,确实还是木雕的,机器做不出来,可是身子却都是机器的。”

    “你从哪里买的?”吴玄好奇的问,“要是摆出来,真能吓唬吓唬人。”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残次品。”蔡志明看着还在动的的这些木偶,走回正殿去,放下手上的帝王,拿出了一个黑匣子,操控一下,木偶都停了。

    拿着黑匣子过来,他忙说:“这是一家公司做的,请了老师傅来做木偶头,他们来做机身,搭配好以后,看着是好看,可是不管用,有些动作做不起来,而且你也看到了,跌倒了不会自己爬起来,这样的产品做出来以后没人肯要,扔掉了又可惜,有人就说我喜欢看戏,送给我得了。”

    “你就真的要了?”吴玄忙问。

    “我是看如果都毁掉了,就可惜咯,虽说不能上舞台,起码陪陪我也好。”

    “是哪家公司做出来的?”

    “还有哪家,经常做机器人实验的那家。”

    “你是说,东洋股份?”

    “就是他们,”蔡志明继续说,“他们做出来以后卖不出去,就没再做了,其实如果继续研发,说不定以后唱戏的都能换机器人。”

    “你可就别多想了,”吴玄回应,“机器人只能做些简单的工作罢了,唱戏是门学问,做不来的。”

    “有些道理,”蔡志明似乎很高兴,“没想到你这小年轻的,唱戏却是有板有眼。”

    “蔡老过奖了,”吴玄说,“你可别忘了,我是跟我奶奶长大的。”

    “你奶奶以前啊,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花旦娘啊,”蔡志明说,“小时候的样板戏,改革开放后的古装戏,你奶奶都能演的入木三分,我记得小时候喜欢看智斗,你奶奶简直就是阿庆嫂附身。”

    “现在别说样板戏,古装戏都没几个人看的,”吴玄不禁喟叹,“我读小学那时,新街口街头巷尾都是些木偶的戏棚子,我那时候最喜欢哼唱一两句,就是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戏迷咯,”正说的高兴,“我这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今晚你陪我练练嗓喉,天分不小嘛。”

    “哪里哪里?”吴玄谦虚着,“我怎能和蔡老相提并论。”

    “要不这样,”冯薇中很不识趣,“蔡老,您刚才放的烟花很漂亮,不如再放一次?”

    “想得美,”蔡志明不屑的望着这黄毛丫头,“烟花是搭配着戏文放出来的,可不能单独放,以前在十里八乡,放烟花可都是吸引人出来看大戏的。”

    吴玄补充说:“十里八乡的人沿着烟花的轨迹,就会被吸引出来,师傅们的戏棚子就不凑生意了呗。”

    “原来是这样,”冯薇中却说,“要是将烟花独立出来,也是一门生意啊。”

    “说了半天,”蔡志明有些发现了些苗头,“你们俩是冲着烟花来的?”

    正殿内突然传来某东西落地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