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里，老常和莫易走出公园。
老常道：“晚上就到我家里吃吧。”
莫易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其实我到街上吃着也一样。”
“哪有什么麻烦，”老常乐了，“我还怕没事儿做呢。”他平常六点回家，在家别无杂务，就等着女儿下班。
老常家离公园倒也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的功夫。他家附近是一条老街，路边两排建筑，多带着二三十年前独特的风味。老常家就是众多老旧房子里的一间。
这是间小小平房，客厅偏居一隅，几乎给沙发占满。另一头是厨卫系统，也给桌子、灶台盘踞。里面的两间房子，各是老常和他女儿的卧室。
老常一边择菜，一边向莫易道：“今天是上学的时间，少年宫里没什么孩子。晚上是舞蹈班的老师当值，我闺女儿到七点也就回来了。”
莫易拿电视遥控按了几下，找到播放体育新闻的频道。他回过头问：“您女儿也是本科毕业吧？”
老常笑着抬起头来：“是啊，这孩子读书认真，她考了二本大学，还抱怨失误了呢。我跟她说，无论一本二本，最重要还是自己喜欢。”
“说得也是。那她怎么会到少年宫当老师呢？”
“她说少年宫好，离家近，事儿也不烦人。”扫了两眼电视，老常接着说道，“之前她还没毕业，就有一家中学招美术老师。这孩子说离家太远，有什么事照应不到。所以大学毕业，她就回家里来了。”
莫易道：“家里边也不错，不必天天到食堂里吃饭。”
他见老常忙碌，于是站起来道：“常叔，我帮您炒个菜。”
老常忙打断他道：“别忙，别忙。就两个小菜，一会儿就好。”
一会儿，老常起火炒菜。锅里的油热起来，发出细微响动。他把菜倒进锅里，发出“滋”的一声。
莫易一边听着电视机里观众欢呼呐喊，一边听着老常炒菜的动静。动物油的香味扑进他的鼻子，灯光、电视跳进他的眼睛。他背靠的木质沙发传递来结实的质感，桌上手边的杯子冒着腾腾的热气。抬头望去，窗外的老街空空落落，只有路灯作无声的留恋。沿街的商铺各自亮着灯光，人迹隐约，各享各的晚饭、电视和清茶。
莫易暗想：这或许就是生活，平淡、寻常，各有忙碌和闲适的生活。没有惊心动魄，不分善恶对错——生活真不是布满悬念和乐趣的小说。
老常炒的是青菜和五花肉，端上桌后，满溢着清淡香气。他又打开饭盒，摆上一盒烧鹅。
烧鹅是两人回来时候顺道买的，莫易不好意思地道：“老常，让你破费了。”
“哪有的事。”老常摆了摆手，叫他不必在意。他走到莫易跟前，慢慢坐了下来，接着说道：“汤在煤气灶上，等我闺女回来，咱们就可以吃饭。”
两人坐不一会儿，就听门口传来动静。
老常笑着说：“我闺女回来了。”
莫易抬头望去，隐约看见一个黄裙女孩。她下了单车，正把它挪到一旁。
莫易隐约觉得这道身影有点儿熟悉，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丝疑惑。等女孩儿走进门来，他的诧异已经跳到嘴边上来：“嗯？”
“晓曦，你回来了，”老常迎上去，冲女孩笑吟吟地喊道，“今天家里有客，是和我一起扫大街的莫易。”
那女孩见了莫易，也换上一副惊疑的表情：“是你？”
莫易打量她的裙子，跟上次见到的一模一样。他觉得事情有些巧合：“是啊，是我。没想到又见面了。”他已经确定，这女孩就是他上次在路口拉住的那位。
老常这时插话：“怎么，你们见过？”
常晓曦冲他答道：“我上次跟您说，遇上车祸了，幸亏让人拉住。就是他拉的我。”
她说话干净利落，声音却不失清丽。老常一听就明白事由，眯着眼睛，乐呵呵道：“真巧，真巧。”
常晓曦回过头来，大大方方地道：“上次的事儿，真要谢谢你啊。”
莫易惭愧道：“哪里哪里。”
“我当时真吓到了，”常晓曦心有余悸，“回过头来，你已经不见了。真对不起，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流氓。”说到这儿，她的语气带上一丝抱歉。
莫易真不知该怎么答话，只一个劲地应“没有没有”之类的话。这时老常道：“那咱们先吃饭吧。”
三人上了饭桌，各自随意坐下。老常端来灶上的热汤，又盛上三碗米饭。
汤是猪骨莲藕汤，眼下正是秋天，恰是莲藕当季的时候。老常放在灶上慢火煨着，所以藕肉粉软，十分香甜可口。
老常炒了二十几年的菜，对火候、口感的把握，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了。他熬的汤不咸不淡，正合桌上两人的胃口。莫易边吃边忍不住称赞。
常晓曦这时想起什么事儿，忽朝莫易问道：“上回那个时候，你是怎么猜到那辆车子出事儿的啊？”
莫易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事实上，要不是系统的奖励，他自己也得被卷到车底下去。他支吾着道：“我看那车来势汹汹，好像刹车失灵了。所以我没有多想，就赶紧拉住了你。”
常晓曦面露浅浅笑意，真像一朵浴水而出的菡萏：“幸亏你没有犹豫，不然我可惨了。”
莫易“咳”了一声，他差点被饭噎到：“没那么严重，我算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常也感激道：“你这是大功德，我请你吃一顿饭也不为过。这样，你下次再来，常叔多做几个好菜。”
莫易忙点头应诺，客气几句，把这件事情揭过。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在心底里偷偷地道：这功劳还是小白给的。
聊多几句，话题转移到工作上来。常晓曦好奇道：“莫易，你怎么也干这份工作呀？”
莫易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双眼睛里没有怜悯，也没有丝毫恶意。他由衷地道：“我想尝试下这份工作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