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文心雕龙》第四十八篇，莫易合上书本。这一篇《知音》讲的是如何客观评论文章，当中有一句“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形象生动，成为流传颇广的句子。莫易回味起来，愈觉得“知音”二字的分量之重；自然也就愈觉难得了。

    他倾耳细听，客厅里悄然无声。想来母亲已经熟睡。他于是熄灯躺下。

    万籁俱寂，只剩下床边的闹钟“嘀嗒、嘀嗒”地轻响。莫易很快入睡，他开始做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从公司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他来到那条幽深狭窄的巷子。不知怎的，这条路愈走愈长。他走了好久好久，仍觉得自己留在原地不动。

    他忽而想起那位骑单车的少女。她在哪儿？现在应该出现了吧？莫易心想。

    但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单车靠近的响动。又走了几百步，他有些不耐烦了。他停在路上，回过头望了一眼。

    这一望不要紧，他瞪大了眼睛，额头浮出细密的汗。

    他的身后是一片空虚，原来的路、路边的屋，不知何时已了无踪迹。现在，他只要后退一步，就会掉到无底的深渊里去。

    “喂！”

    莫易的身子僵硬起来，下意识回转身子。在他面前，小路仍是小路，房屋仍夹道而起，营造出局促与拥挤的格局。

    他定睛一看，小路上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你不记得我了？”那小孩儿戏谑地笑着。

    莫易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孩儿。这孩子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却分明是个女孩儿模样。她脸上似笑非笑，分明带着成人才有的情绪。

    莫易终于回想起来，今天他在那条路上，似乎看到过一个小孩的影子。他眼见小孩要被单车撞翻，这才伸手拉住白裙少女；可是当时，他第二次细看的时候，那小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莫易察觉出一丝诡异，他缓缓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咯吱，”小萝莉抿着嘴笑了，“你不用怕，我不是什么鬼怪。”

    见莫易神色紧张，她笑得更起劲了：“好啦好啦，告诉你吧。我是换职系统。”

    听到“系统”两个字，莫易不由得失神。他平素喜欢看书，涉猎散文、小说，以及各类文学、哲学方面的专著。他喜爱严肃文学，但对通俗文学也并不抗拒。在他看来，网文是通俗文学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他甚至认为，网文是通俗文学追随时代的一大走向。

    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他知道，“系统”是网文里常见的元素。这种“系统”通常是高科技的产物，它们寄宿在小说主角的身上，向主角发布某些特定的任务；通过完成这些任务，主角可以获得别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可是，这种见诸小说里面的情节，现在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任是心理素质多么强大的人，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莫易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小萝莉答道，“总之，就当我是黑科技产品就对了。”

    “你……是哪里来的？”莫易仍旧有点犯懵，他思虑片刻，终于又问出这样一句话。

    “噗，”小萝莉又笑了，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显露出俏皮的神色：“要听故事吗？我是从遥远的未来来的，某位科技宅看过网络小说以后，脑洞大开，就把我造出来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穿越时空裂缝……”

    “好了好了，”莫易有些头疼，他没好气地接着问下去：“所以你是干什么的？”

    “简单来说，我是帮助别人更换工作的。”

    “嗯？”

    小萝莉侃侃说道：“我可以让宿主无条件地进入一个全新的工作岗位，你不必担心别人怀疑自己的来历，也不必担心自己学历不对。你只要在我指定的时间，到达我指定的地址，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当然，这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你需要一步步开启你的工作范围更权限。比如现在，最低级的你，只能开启一个‘社会生活’分支，选择里面技术性较低，薪酬在一千五百以下的工作。”

    “这么厉害的吗？”莫易哭笑不得。

    “那当然，”小萝莉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高科技产品。”

    莫易无语道：“那你又为什么找上我了？”

    “这个嘛，”小萝莉故作深沉，轻轻晃了晃脑袋：“因为你人品好呀。”

    莫易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世界上人品好的有千千万万，怎么偏偏就赖上我了呢？”

    小萝莉嗤之以鼻：“真不懂事。找上你是你的福分！再说了，我总要找到一个适合我这套系统的人啊。”

    莫易更摸不着头脑了：“不是吧？虽说我的工作是繁琐了些，每天加班累些，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换一份工作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没想到萝莉一脸认同，“我要找到的，就是像你这样任劳任怨的好榜样呀！”

    她昂起头来，再一次故作高深地侃谈道：“你想想看，我帮人改换工作，是希望他好好完成我的任务。我一定要选一位有责任心的人，要选一位能够马上适应自己的岗位，并且好好完成我交付的任务的人。”

    “你知道吗，”小萝莉盯着莫易，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期盼：“我刚刚计算出来，你的职业认同感均常指数（按：常态下的平均值）是八十九，责任心跟努力值都在八十以上。所以说，这样的重任，当然非你莫属啦！”

    莫易终于明白什么叫无奈了。他最后问道：“那我能有什么好处？”

    “什么，你怎么可以考虑这种问题？”小萝莉“啧啧”惊叹，又一次睁大她星星一样的眸子，“太庸俗了，太庸俗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是这样庸俗的人的！”

    莫易痛苦地回应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稍微一顿，苦笑着问道：“我现在月薪近万，你让我辞职去找一份月薪一千出头的工作，我的日常生活肯定受到影响。我家里虽然只有我跟我妈两个人，但我总不能让我妈天天吃大白菜吧。”

    萝莉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又没叫你天天干一项工作。你的主线任务是干这份工作两个月，两个月后，你就能开启下一级的权限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自己的积蓄，连这两个月都撑不过去？”

    莫易差点儿没给气乐了，他好笑地看着这个爱用大人语气讲话的萝莉：“这么亏本的生意，我能不能不做了？”

    “当然可以，”小萝莉轻轻一哼，“不过，你不做的话，我可以让你试试每天都睡不着觉的感觉。”

    莫易深感无力：“好吧。那你告诉我，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我什么时候需要开始我的任务？”

    “现在，”萝莉答道，“天马上就亮了，你现在醒过去，就可以去辞掉你的工作了。”

    “至于你的第一份工作，”小萝莉又故作神秘地笑了，“你不要管，明天就知道了。”

    望着这小萝莉不怎么怀着好意的谑笑，莫易的心里多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他悠悠醒转，果然四周清晰明朗，天已经大亮了。

    思绪飞转一会儿，他终于相信刚刚经历的一切，绝对不只是一个幻梦。他不由得苦笑：怎么这样离谱的事情，偏偏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看来，自己的运气独特，真的可以去买彩票了。

    他起床走出房间，看见桌上摆着碗筷盘子。母亲已经准备好他的早餐了；人却消失不见，想必是到外面逛去了。

    莫易刷牙洗脸，吃完桌上的早餐。时间到了快要上班的时候，母亲晨练还没有回来。他心里想到，自己换工作的事情，暂时先不必跟母亲商量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他换上衣服，随手关门出去。他准备先去买张彩票，再顺便去到公司，把眼下的工作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