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认识他？”邱老很是诧异。



    何止认识，他是我老爹啊！安心惊呼。



    他是你……



    邱老忽然探过身来，死死扳住安心的肩膀。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说的是那个画家吗？”邱老声音颤抖，浑浊的双眼里，不知何时已经有水气在蒸腾。



    安心点点头，想了想，低声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见你，我知道你对我老爹有恩。”



    虽然安程远死后才暴得大名，生前始终穷困潦倒，但是若不是邱老发掘了安程远的画作，这位天才画家，恐怕时至今日，依然是默默无闻。



    至少，安程远现在的名声，在绘画界已经不朽了。



    邱老怔怔地松手，目光停留在远处，神色忽晴忽暗，嘴唇翕动，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邱老？见他的神色有些异常，安心不由得有些慌了。



    过了一阵，邱老才缓缓回过神来，幽幽一叹，“我没事。”



    他又抬起头望着安心，虽然看的是她，但却是在她脸上，寻找安程远的影子。



    “没错，没错，”邱老喃喃道，“真是越看越像，你的鼻子、脸部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小安一模一样。”



    他口中的小安，自然是安程远。



    “邱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老爹他不会得到世人的认可。”安心拉起邱老的手，认真说道。



    听了她的话，他忽然像是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又过了一阵，他才像是鼓足勇气般抬起头，“孩子，先别忙着谢我，有件事我要先告诉你。”



    他的神色严肃，顾时在认真说话时，也和邱老一个样子。一瞬间，望着邱老，安心显得有些茫然——他有什么事情要对她说呢？



    她忽然觉得心里很空，不踏实，就好像是爬在悬崖边上，既想看到崖下面的风景，但又担心不小心掉下去。



    “我……其实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可不可以叫他一起进来听？”安心有些畏怯地问。



    邱老点点头，意识到她说的是陪伴在她身边的，那个身材颀长的沉默男子，那个男人虽然面部留了胡子，但是依稀可见俊美的五官。



    邱老注意到，那名男子虽然很少说话，但是却经常用充满柔情的眼神，望着安心，显然安心在那男子心中的地位，很重。



    凭感觉，邱老认定那名男子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也注意到之前男子和沈东晋一起离开时，沈东晋特意走在男子身后半步的位置，就像是个跟班一样。虽然沈东晋没什么架子，但是能让他如此谦恭对待的人，放眼国内也找不出几个。



    “他是你什么人？老公？男朋友？”邱老问。



    安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依赖顾时了，心里有些发慌时，第一个人想到的，就是他。



    “我们只是……朋友……”安心吞吞吐吐地说，话虽如此，想到两人紧紧拥抱睡在一起，以及他无数次印在自己嘴唇上的吻，她感觉胸口像是被堵住一样，又艰于呼吸，又倍感甜蜜。



    邱老也是过来人，见安心如此扭捏，心知是少女情事，也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顾时走进房间，和安心肩并肩紧紧坐在一起，并且握住了安心的手，邱老这才开口——



    原来，事情和安心以前所知道的，略有不同。



    安程远生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曾见过邱老一面。虽然邱老的本行在于鉴定，但是好的画作，有令人窒息的美，邱老从安程远的画中，感受到这一点。



    当时他就断定，这个看似落魄的男人，拥有非凡的潜力。



    两人聊的也极为投机。虽然安程远出于生活所迫，对于名家名作的了解，只限于书报资料，从未见过大多数名画的实物，但是他的理解力是非凡的。他手头有一幅印刷质量非常差的欧洲17世纪最伟大画家之一，伦勃朗的画《夜巡》，邱老看过原作，但是对这幅画的理解，居然赶不上安程远一半的透彻。



    邱老百般事务缠身，那次见面之后，便匆匆去了欧洲，并且逗留半年之久。但是这期间，他一直惦记着安程远，不仅每个月委托一个朋友汇给安程远一笔钱，更是打通了门路，让安程远到世界艺术之都巴黎深造。



    可是安程远始终没有回信，十个月后，他的死讯突然传来。



    邱老本以为是意外，但得知安程远死于自杀后，他通过一番调查，才无比震惊地得知：安程远从未收到过邱老寄给他的信和钱。



    “都怪我，我所托非人！”大颗的泪珠从邱老眼中落下，那笔钱被中间人私吞，若是有了这笔钱救济，安程远也不会走投无路，选择自杀。



    不仅如此，那位中间人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将安程远寄给邱老的信和画都截留下。两年后，安程远的《崖边》等画作得到了世人的公认，安程远终于声望大震，而那位黑心的中间人通过倒卖他的画，也积累了巨额身家。



    “那个人，是谁？”顾时忽然问道。



    他紧紧握住了安心的手，心里感到异常的愤怒。



    人的命运，很容易就发生偏转和改变，很多时候，甚至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黑心的中间人，改变了安程远的命运，也改变了安心的命运。若非如此，他不会直到现在才遇见安心。



    邱老苦笑一声，那人狡猾奸诈，以至于要不是这件事，邱老根本不会知道他是这种人。而且事发之后，邱老一时都不敢相信这种无耻的行为，会是那人做出来的。



    而且那人通过侵吞安程远的画，积累了巨额财富，并且上下打点，如今已经形成了极深的根基，尾大不掉。



    那件事情之后，邱老就和那人断了联系，但是想要报复那人，一来有违邱老的性格，二来凭借邱老的能力，也做不到。



    “是谁？”顾时又问了一遍。



    邱老脸色灰暗，一想到那个人，他不由得又苍老了几分。他苦笑一声，“你们知道那个人的名字，也是没用的。你们奈何不了他。”



    顾时的回答，是轻轻一笑。



    他的强大能量，不是邱老可以想象的。



    或许是被顾时的自信，甚至是自傲，以及那种决然为安心出头的态度影响，邱老犹豫一阵，终于吐出那人的名字。



    白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