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顾时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安心眨着眼睛，摊摊手，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顾时静静的望着安心，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空气中隐隐传来爆裂的声响，安心转过头，发现窗台上一个粉色的花骨朵绽放开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有生以来第一次沉得住气。



    顾时微微摇了摇头，因为安心没有望着他，所以他望向安心的目光中不由又多了几分心疼和怜惜。



    就算安心不回答，很多事他也早已知晓。



    安程远是美术史上一个传奇人物，有人说，他的画作的价值，终有一天会和毕加索相提并论。但是这个男人生不逢时，在有生之年里，没有卖出过一副画作，在极度穷困潦倒时，他试图用一副木版画来换一颗大白菜来充饥，却遭到市井之徒的无情嘲笑——但世事难料，也正是如此，那幅木版画奇迹般地保存下来，现在珍藏在美国大都会美术馆内，估价5000万美金。



    在他死后，他的所有画作，包括半成品都卖出了天价，大大小小的美术馆无不以收藏他的画作为荣，但凡听到有关他的画作的消息，就像是鲨鱼闻到血腥味一样，无不趋之若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画作失窃，不仅在业内引起强烈震动，在全世界都是可以上头版头条的大新闻。



    有人猜测盗窃案是专业团伙所为，因为每一幅失窃的画都像是融化在空气里，杳无形迹；有人甚至猜测是某些豪富暗地里雇佣了专业团队，否则无法解释那些画的下落。



    三年来，唯一的线索就是窃贼第一次作案时，乌菲兹美术馆侧门对面的自动取款机摄像头留下的一个侧影。侧影隐没在全黑的夜行服里，脸部看不清楚，脖子上似乎有一块斑痕，那或许是窃贼第一次出手所留下的小小纰漏，在此之后，再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可寻。



    顾时无意中得到这张侧影图，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因为他可以清楚明白地确认，图上的人，是安心。



    在此之后，他不惜重金，终于得到了安程远的名作之一《听见涛声》，也正是用这幅画为诱饵，他等了近三年，终于等来了安心。



    “不用装了，我知道偷画的人，就是你。”顾时打破了沉默，否则不知道安心装傻装到什么时候。



    安心“嘤”地哼了一声，知道自己瞒不过去。



    “不错，就是我。”安心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你想怎么办，把我交给警方吗？”



    顾时望着安心的眼光里满是宠溺，“如果我想，当初在我家里，我就把你交出去了；如果我想，我就不会在海边，给你那么多和画有关的线索。”



    安心不由的点点头，顾时的话带着强烈的说服力，但更让她放心的是他的语气。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但包庇自己，还主动提供线索？



    “你为什么帮我？”安心忍不住问道，这头大色狼总不会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吧。



    他要是真有这闲心，怎么不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顾时轻轻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安心深吸一口气，“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安程远是我老爸。”



    回顾往事，她目光中有哀伤也有愤怒。她那个天才的、不世出的老爸，却命中坎坷，没有得过任何名师指点，全凭自己的悟性和天赋作画，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肯定，每每用心血凝成的作品，换回来的却只有嘲笑和羞辱。



    终于，安程远无法承受着一切，或许天才都是敏感而脆弱的，在被房东大妈嘲笑交不起房租后，这个男人选择把安心托付给一个老友收养，自己跳崖自尽。



    讽刺的是，他死后不到两年，在一个国际性的拍卖会上，他的画作《崖边》便卖出了800万美金的天价，仅仅比同时拍卖的世界级大师，荷兰画家伦勃朗的另一副名画少了200万。



    画上的断崖，也正是安程远自尽的地方。



    这个世界在安程远生前，没有给他任何的肯定和承认，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反而在他死后对他极尽吹捧，有人还因为下手快，在安程远的寓所里发现了几幅画而发了大财，几辈子都花不完。



    每每想到那些人的丑恶嘴脸，安心就怒火熊熊——父亲的画，不配给这些人欣赏，她决心在有生之年，将父亲散落世界各地的画全部夺回来。



    这些事情是安心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从未对人讲过，话匣子一旦打开就难以合上，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顾时轻轻将安心搂在怀里，缓缓拍打她的后背，心下黯然。这个看似倔强的女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却依然对着不公正的世界，高傲的仰起头颅。



    其实很多事情，顾时都已经打探到或者猜测到，但是从安心口里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不管她嘴上和行动上看起来多讨厌顾时，却已经不把他当作外人。



    “我说完了。”安心擦擦眼泪，鼻涕也流得到处都是，她顺手抹在顾时身上，“都是你，害我说这些。”



    “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只会帮你。”顾时温柔的说。



    为什么！安心搞不懂。



    他和自己非亲非故，而且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算漂亮，顶多长得清秀一点。没胸没屁股，尤其是前者，还被顾时嘲笑要多吃木瓜补补。而且最近一年运动量不够，小肚腩也隐约出来了——他这么帮自己，而且死缠烂打也要自己做他的老婆，为的是什么啊。



    难道……自己有个很有钱的又没有儿女的远房亲戚要死了，遗产又写了安心的名字。顾时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打算抢夺她的遗产？



    安心脑洞大开，但还是自己把这个想法给否了。顾时这家伙最不缺的就是钱，否则也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弃了闫常金融公司那边几千万的分红。



    “你还记得这个吗？”顾时从钱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千纸鹤，小心地递给安心，望着安心的目光中充满希冀和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