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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0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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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急匆匆拉着陶陶回房,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冲肖折釉挤挤眼,笑着说:“嘿,姐!你可别把霍将军惹生气不带咱们走了!”



    言罢,她也不等肖折釉回话,扯着陶陶进了屋。



    肖折釉又好气又好笑,她立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 才朝霍玄走过去。



    “霍将军, ”肖折釉抬起头望着霍玄,“陶陶虽然小,可是很懂事的, 以后一定不会惹你生气。只是他毕竟年岁不大, 又生在小地方, 一开始可能会不适应深宅大院的规矩, 你教教他就好了。漆漆任性了点, 而且嫉妒心有点重……她藏不住心事,什么都写在脸上, 甚至说出来讨嫌得罪人。要让教导嬷嬷教一教才行……”



    霍玄一直低着头望着她, 听她娓娓说来。



    肖折釉停了一下,才更坚定地说:“将军得跟我保证以后就算你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能欺负了陶陶!霍家家大业大,他能被将军选中是他的福气。可陶陶绝对不会觊觎霍家家业, 若将来有一天到了分家产的时候, 不求您给陶陶分多少, 只求他平平安安!”



    这才多大点的孩子,想得真远。霍玄嘴角不由勾出一抹浅笑来,隐于夜色之中。



    没等到霍玄的答复,肖折釉急了,加重了点语气,道:“如果将军不答应,我就不让陶陶跟你走!”



    霍玄听出点不对劲,是“不让”不是“不带”。他正细细品着肖折釉话中意味,肖折釉又说:“我会让陶陶给我写信的,若你待他不好,天高水远,我也要闯进霍府接他回家!”



    明明是清凌凌动人的童音,听到霍玄耳中却有点刺耳。



    “你不同行?”霍玄嘴角的那一抹笑散去。



    肖折釉的目光有点闪烁:“嫂子需要人照顾……”



    霍玄沉默下来。



    夜深愈深,霍玄太高,肖折釉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明了他的表情。霍玄的沉默让肖折釉有些不安,她很清楚如今家中什么情景,若是霍玄真改了主意不要陶陶了……



    “家中人口众多,其中利益牵扯非一言能论。而我时常不在家中,并不能顾得上。”霍玄顿了一下,“一个七岁,一个四岁,身为长姐可放心?”



    这话好像戳在了肖折釉的心尖尖上,她当然不放心呐!可是……



    肖折釉抬着头,目光复杂地望着霍玄。



    霍玄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缓缓问:“为何不愿同去?”



    “那个……”肖折釉在心里挣扎了一下,“敢问将军,陶陶既然是要过继到您的名下,那我和漆漆是以什么身份住在府上?又……又如何称呼您?”



    霍玄难得耐心,对她解释:“如果陶陶过继在我名下,你和折漆则以表姑娘之名住在霍府。”



    “如果?”肖折釉很快抓到了紧要细节。



    “过继之事许有波折,若无缘,陶陶当同以表少爷之名暂养于偏院,待成年后另置府邸安顿。”



    肖折釉很快想明白了,这子嗣人选向来苛刻,更何况陶陶不仅是外姓,还有口疾。肖折釉的心里一瞬间盼着陶陶选不上!



    “将军果真是大善人!如此我就放心啦!”肖折釉的嘴角翘了起来。



    霍玄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凝了凝,才道:“路途遥遥,需年前赶回。早些歇着,明早出发。”



    明天就走?肖折釉心里顿时涌上了不舍,她勉强扯着嘴角对霍玄露出笑容:“将军也早些歇着!”



    霍玄颔首。他看着肖折釉转身回去,心中觉得有趣。他刚刚在和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协商?



    他捻了一下袖口的暗纹,目光落在肖折釉的背影上,多了几分思量。



    第二日一早,肖家老老小小都起得很早。纪秀君下不了床,拉着床边的三个孩子不舍垂泪。肖折釉红了眼睛,陶陶望着姐姐也吧嗒吧嗒掉眼泪,就连漆漆也垂着头,情绪有点低落。



    纪秀君擦了泪,细细嘱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抓着肖折釉的手不肯撒开。



    “折釉,以后又要辛苦你了……”



    南青镇十分偏远,离那皇城更是隔着两个月的车程。谁都没有说出来,但是大家又隐约猜到此次一别,许余生再难相见。



    肖折釉咬咬牙,承诺:“嫂子,过两年我一定带着漆漆和陶陶回来看你!”



    “好……”纪秀君含泪点头。



    肖折釉笑了笑,自己擦了泪,岔开话题:“对了,嫂子给这两个小家伙取名字了吗?”



    纪秀君这才看向床边熟睡的两个孩子,柔声说:“起了,肖我寄、肖雪满。”



    肖折釉惊讶地抬头看她,心里溢出浓浓苦涩来。



    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哥哥时常教她读书写字,嫂子遇到不懂的诗词就会问哥哥。这句诗正是哥哥仔细给她讲过含义的——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纪秀君忍了泪,说:“快出去吧,别让霍将军久等了……”



    肖折釉明白这个道理,她将眼中酸涩藏起来,拉着弟妹出去。



    霍玄目光一扫,落在走过来的三个孩子身上,不由皱了一下眉。漆漆和陶陶都穿着绫罗衣,而肖折釉却穿了一身粗布旧衣。



    可就算她是穿着粗衣的那个,瞧着比旁边两个华服的更要端庄得体。



    “让将军久等了。”肖折釉牵着弟妹,停在霍玄面前。



    “无妨。”



    霍玄转身往外走,肖折釉牵着弟弟妹妹疾步跟上去。踏出院门的时候,肖折釉回头,不舍地望着生活了近九年的小院,目光又通过窗户,与纪秀君相遇。她冲着纪秀君郑重点了一下头,然后回过头追上霍玄。



    南青镇是小地方,民居一间挨着一间。肖家的事儿早就传开了,镇子里的人站在自家院门口,张望着青砖路上的一行人。



    其实霍玄不必亲自来接她,可他还是来了。



    他走在河边不见尽头的青砖路上,身后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落入他耳中。陶陶步子急促,间或小跑两步,漆漆脚步轻快。而肖折釉的脚步是稳的,一步接着一步,不慌不忙。



    他侧过头,望向清澈河水里映出肖折釉的身影。阿楠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小哥哥”的情景又闯入脑海。



    不能再想,他别开眼,眸色沉沉。



    船停靠在河边,待三个孩子上了船,霍玄才大步跨上船。云夫人亲切地将三个孩子拉到二层。等了许久,船还没有动。



    漆漆有点不安地小声嘟囔:“霍将军该不会后悔了,把咱们赶下船?”



    肖折釉皱眉看她一眼,漆漆不乐意地吐了一下舌头。



    又过了两刻钟,云夫人重新上来,捧着一套新衣服递给肖折釉,笑着说:“表姑娘试试这身衣裳合不合身。”



    这是嫌弃她身上的衣裳寒酸?



    肖折釉心里生出一丝窘迫来,她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出什么,扮出欢喜而感激的样子,说:“多谢云夫人。”



    待她换上了新衣裳,惹得漆漆直咂嘴:“比我这件好多了……”



    肖折釉看她一眼,她假装没看见。



    船终于动了,肖折釉望着两岸退去的景色,心里有些不舍。不知不觉,她早已把这小镇当成了自己的家。可造化弄人,她又要回到明定城了,富贵荣耀而又虚伪险恶的明定城。



    肖折釉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陶埙。云夫人曾交代过让他们什么都不用带,可肖折釉还是悄悄带了一个陶埙在身边。



    漆漆不经意间看见坐在一旁的云夫人赞赏地望着肖折釉,她皱了下眉,也把随身带着的一个陶埙拿出来,捧在手里不放。



    哼,就你想着阿爹和哥哥?我也想着哩!



    乘船的时候,船上除了霍玄和三个孩子,只有船夫和云太医夫妇。可船行十余日,他们就下了船换成马车。



    换了马车,霍玄的那队冷面青衣卫便出现了。



    漆漆不像肖折釉和陶陶曾见过霍玄的侍卫,她睁大了一双杏眼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扯了扯肖折釉的袖子,有些畏惧地小声问:“姐,这些人打不打人呐?”



    “打,打断腿那种。”肖折釉一本正经地说。



    肖折釉折回榻边,凑到纪秀君耳边,急切地说:“嫂子,你有身孕了,你听见了吗?”



    纪秀君还在昏迷中,自然是没有听见。



    大夫开完药方,就被守在二楼的侍女带了下去。不久,苏若云上来安慰三个孩子几句,又交代他们不要乱跑,不许出去。



    肖折釉带着弟弟妹妹乖巧答应,待苏若云离开以后,她却沉思起来。



    他们被带上船的时候,她看见罗立风派侍卫打发围观的人,而且她也从别人的议论里知道了罗立风的身份。肖折釉看得出来罗立风是想把事情压下去。为什么呢?怕谁知道?



    肖折釉不由想到了霍玄。



    将他们关在这里是怕事情闹大?霍玄不是南广州的人,想必是差事在身,不久后就会离开。如果真的是因为不想让霍玄知道这件事情,等到霍玄离开以后,这些人会怎么对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



    “漆漆、陶陶,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好好照看嫂子。姐姐下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漆漆和陶陶都紧张地望着肖折釉,想来他们两个今天是真的吓着了。



    肖折釉把小几上的一盘鲜果和糕点端到两个孩子面前,道:“姐姐下去看一眼,一会儿就上来。你们两个听话,不要乱走。”



    小孩子还是得用好吃的东西来哄。



    肖折釉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下去。一层的船舱里空荡荡的,连个侍女都没有。



    霍玄和罗立风正踏上船板,赵德越居然也在后面跟着。赵德越不是已经被抓起来了吗?难道只是做做样子?肖折釉略一思索,小跑着冲到桌子底下藏起来。



    肖折釉听见三个人逐渐走近,可是谁也没说话。不久,肖折釉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她蹙着眉向后挪了挪,又担心碰到桌子发出声音来,也不敢再乱动,就这么对着眼前的靴子。



    这脚可真长……肖折釉悄悄伸出小手比量了几下。



    赵德越直接跪下了,“霍将军,是我一时糊涂了,您要打要罚我都受着!”



    罗立风看了一眼这个表弟,不由皱了眉,埋怨他太不会说话了。他笑着上前走了几步,立在霍玄身边,斟了一杯茶,道:“霍兄,让你看笑话了。”



    “这事不归我管。”霍玄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着浮在面上的茶叶。



    赵德越一喜,以为霍玄不会掺和。而罗立风却没摸透霍玄的意思,他略一想,笑着说:“也是,霍兄这次来可是有要事在身的,哪里能管这些小事。不过怎么说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一切还是按律来办比较好。”



    罗立风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瞧着霍玄的神情,然而霍玄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罗立风是真的猜不出来了。



    “来人,把赵德越送去衙门。”罗立风吩咐侍卫。



    他又在赵德越要开口之前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住口,赵德越愣了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心里想着不过是做做样子,他舅舅才不会不管他呢!



    赵德越被带走之后,罗立风不再提此事,而是和霍玄说些南青镇的事情,间或提及自己的几位兄长。



    大多时候都是罗立风在说,霍玄很少开口。



    罗立风是个会看脸色的,他笑着说:“霍兄,您先歇着。我出去看看若云。”



    霍玄颔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等到罗立风出去了,霍玄阖了一下眼,然后双手搭在桌沿,将方桌朝前推去。船舱里的木桌本就不重,可轻易推动。



    方桌四面垂下来的绸布划过肖折釉的头,她慌忙将头顶的绸布掀开,对上霍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