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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校园小社会 社会大校园》3-总第18节
    18、“笔,是学生最好的东西,莫弄丢了”;我俩已跟小哥学会这首歌,但害羞,不敢和他们一起唱;芳月看见军勇嘻皮笑脸的样子,就讨厌;“军勇这人不大正经,以后你少和他玩”;葛老师听他说几句,就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点什么



    到我的腿完全不疼时,就到8月下旬——学校开学的日子,也是新生启蒙的日子。算算我已7岁多,芳月也将满7岁,该上学了。



    这之前,我俩眼睁睁地看小哥戴着火苗一样鲜艳的红领巾,欢欢喜喜上学去,快快乐乐回家来,读书的渴望就疯狂生长。渴望已久,真到时候,却又恍如梦中。



    这天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双眼闪闪发亮,透出无限挚爱、无限希望的光辉。他刚从河下回到家,脱下满是汗臭的土白布衬衫,顾不得喝茶、抽烟,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一模一样的水笔——钢笔,郑重地递给小哥和我,说:“笔,是学生最好的东西,莫弄丢了!”



    我伸出双手,严肃地接过钢笔,就象进行虔诚的宗教仪式,小小心灵中充盈神圣感。



    本来,我就象一颗埋在地下的树种,周围的世界一片黑暗,只能靠原始的感觉活着,而现在,我要进入人类文明的大门,开始找寻启开智慧殿堂的钥匙,开始寻求自己最完美的生命。启蒙,就是跨过愚昧和文明的分界线,就象种子发芽后冒出地面的一瞬。我将科学地分析世界,规律地顺应自然,有效地改造自我,在这块土地上,留下自己的坚实脚印。



    小哥也很高兴。他请一直伴随他学习的铅笔退居二线,为暂新的钢笔做顾问。



    翌日天晴,太阳公公笑咪咪地挂在东方天空。吃过早饭,我和芳月紧跟父亲、王叔、小哥和其他小伙伴、家长,来到长丰小学。



    学校很小,但在我和芳月眼里很大。一栋两层楼的木板房,散发黑不黑、黄不黄的光泽。房子前面有一个光秃秃的操场。全校唯一的体育设施是一间乒乓球室,里面有一张绿漆破旧的木球台。球台中没有球网,用一块依靠两边的石头固定的长木板代替。球台周围堆满乌七八糟的东西,木材啦、教具啦,还有竹子。楼上楼下各有一间大教室。楼上紧挨教室的是一间办公室兼卧室。楼下紧挨教室的是一间卧室兼办公室和一间厨房。木板房后面约20米处,有一间小木屋,分成男、女两间,是厕所。曾开除四哥玉山的王老师早就调走,新来了何老师、葛老师,同时增设三、四、五3个班级。两位老师脖子上各挂一只白亮亮的铁哨。葛老师办公桌上放置一个老式闹钟。



    上午10点,在乒乓球室,开学典礼暨新生入学仪式隆重举行。没有标语,没有条幅。家长、高年级学生团团围坐在球台周围,前后分两层。我、芳月和其他10几个才入学的新生,分别依偎在家长怀里,听学兄学姐们合唱《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也嗨呀……



    望着他们认真演唱的样子,我和芳月感到幸福极了,求知的欲望油然而生。本来,我俩已跟小哥学会这首歌,但害羞,不敢和他们一起唱。



    仪式过后,何老师站在球台前,向大家说明:“同学们上学得自带凳子,或者两个学生商量好合带一条长板凳;每学期每个学生要交给学校30斤柴,以便蒸饭;平时,学生要参加义务劳动,勤工俭学,以补助教学费用……”



    两个小时过去,散会,放学。一些家长带领子女,走到两位老师跟前,先介绍过自己的儿子或女儿,然后说:“何老师,对我这个学生要严厉,如果不听话,您们尽管打!”



    有的说:“葛老师,我这个学生从小就无法无天,如果不听教,您尽管抽他的皮!”



    后来,我和芳月长大,见识过另外一些小学,才知自己的启蒙学校多么“小”。



    第二天又是大天晴,太阳亮闪闪地挂在东方山尖。吃过早饭,我和芳月分别提上中饭——小哥和我合带一包洋芋果,芳月一包。小哥则扛一条板凳。三个来到学校。小哥把板凳放上一年级某个位子,告诉我和芳月:“记住,这是你俩的座位。”然后,他带领我俩来到学校厨房,把两包中饭放上灶,“等会儿,自然有人来把它们蒸熟。”



    原来,每天老师自己做早饭吃过,就按顺序安排同桌的两个同学蒸中饭。这两位上午不上课,专去半里外的水井边,合抬一桶水回来,倒进一口大锅,上面放一个大木甑,将同学们的中饭装进去,架火蒸熟或蒸热。



    上午10点,各地同学陆续到齐。“嘘——”何老师吹一阵哨子,就开始上课。



    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远比低年级少,仅分别有10几个和不到10个,就与20几个新生一起,在楼上大教室上课。三年级和二年级的三四十个学生则挤在楼下教室。木制课桌都已历尽沧桑,满身刻痕,污黑发亮地站在那儿,在些怪可怜的只有3条腿,大多数新生肩膀和桌面相齐,听课时,只能露出一双眼睛。听课不大碍事,要命的是做作业,我们都要蹲在凳子上,才能写字。好在作业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讲。



    楼上教室,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何老师先让四、五年级复习,然后给新生发语文课本。我和芳月接到书,看里面的简笔画;看完画,就认里面的字,每认出一个以往小哥教过我们的字,都十分高兴。



    课本发完,何老师让新生翻到第一页。那是书中唯一的彩页,是毛泽东的特写半身彩照,下面有“毛主席万岁”5个红字。何老师先告诉同学们这几个字的读音,然后让四、五年级的学兄学姐们捉住我们的手,教我们写字。



    小哥正读四年级,被何老师点名教我。芳月正羡慕我,就有人过来要教她。谁?读五年级的谢军勇。芳月看见军勇嘻皮笑脸的样子,就讨厌,大声说:“不要你教!我要小哥教!”



    军勇脸通红,很尴尬地离开。



    我等小哥手把手教我写完“毛”字,就硬是不要他再教,说是自己会写了。小哥要我单独写一个字。我就单独写出“主”字。小哥觉得再也无必要教下去,正好芳月央他去教,就去教她。



    中午,同学们一窝蜂拥进厨房,从甑子里捡出蒸熟或蒸热的午饭,三口两口吃下去,就疯玩。一时,你追我赶,踢毽子,拍小皮球,跳绳,打扑克,一片童音,组成一部天然交响曲。



    下午,楼上教室是数学课,因教学课本没到,葛老师就在黑板上写出“1”、“2”、“3”,教新生认识。



    放学,回家。路上,有果子,摘;有花儿,采;有鱼儿,捉。唱着歌儿回家,猜着谜语回家,讲着故事回家。伙伴多,乐趣也多。



    土家伢伢幸福多,



    个个乖,



    像花朵。



    太阳妈妈照着你,



    照着他,



    也照着我。



    我们跳舞,



    我们唱歌,



    我们真快活!



    才上学,我和芳月认识的人少,课间也不做游戏,总是两个手拉手,在这里看人踢毽子,在那里看人跳绳。军勇常来找我玩,无奈芳月总对他横眉竖眼,不免怀恨在心。小哥曾几次告诫我:“军勇这人不大正经,以后你少和他玩!”



    我不以为然,心想:“我们都姓谢,是弟兄,在一起玩,有么子了不起!”



    新生班上有个叫胡顺子的小男生,很讨人嫌。他家和学校是邻居。他老子曾因行凶作恶,进过牢房。顺子是独子,极得家里人宠爱,也如他老子一样蛮横,常常期负别人。如果别人还手,揍疼他,他就回家告状,他奶奶、他老子、他妈立刻一窝蜂找到学校,对顺子的“敌人”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这样父母帮子女打架的事,正直的大人是不干的、鄙视的。因此,班上同学十个有九个讨厌顺子,恰恰他老子名叫“胡顺”,一旦某同学与他有过节,就当着他的面喊:“你晓不晓得‘倒顺’?嗯!”



    顺子常和军勇搅在一起。课间,军勇看我和芳月手拉手走出教室,就附在顺子耳边,说一阵悄悄话。顺子眉开眼笑,叭儿狗一般,尾巴一摇,跑到我和芳月面前,对我俩挤眉弄眼,怪笑几声,说:“你们两个好亲热啊!上课紧挨着坐,下课又手拉着手,是不是两口子啊!?”“你这个狗东西,不要脸!”芳月大骂。



    我紧捏拳头,冲过去。顺子赶紧跑掉。



    午饭后,操场上,两个老师锯下一堆短木材,吩咐同学们将其搬进食堂。两人一组,我自然和芳月搭伙。无意间,我看到有同学故意把柴冷不丁向地下一扔,伤势打中同伙的脚来取乐。我心中一阵激荡,目光一扫,看见军勇和顺子搭伙,就目示芳月等一下,然后过去,附在军勇耳边说:“军勇大哥,和你抬柴的这家伙,平时很有点不晓得倒顺,你和他抬柴的时候,半路上把柴猛一放,打他一下好的!”



    “好,好!”军勇直笑,连连点头。



    我回去,附在芳月耳边说几句。芳月直乐。我俩一边抬柴,一边等着看那精彩一幕,但一直没看到。原来,军勇没有“教训“顺子。放学后,他偷偷跑到葛老师那儿。葛老师听他说几句,就在一个小本子上记下点什么。



    这时,小哥、我和芳月正走在回家路上。迎面一个乡亲比较吃力地走上来。他背着背架,上装一部铁机器和一个铁箱子。铁箱子上用红漆写一行字。我和芳月吃力地念道:“闪、闪、的、红、星。”



    乡亲身后紧跟一个工作同志,身穿白亮亮的衬衣,手臂上搭一条蓝色涤卡中山服,非常轻松地走上来。小哥满脸喜色,说:“山山,月月,晚上我们又要去学校!”



    见到新事物,我和芳月本就感到奇怪,这时听小哥这样说,更感奇怪。芳月嘴快,当即就问:“小哥,刚才放学,老师没说过这话,你为么子这样说呢?”



    “告诉你们吧,今日儿晚上,学校放电影!”



    “你说么子?”我和芳月没听真切,异口同声。



    “今日儿晚上,要在学校放电影!”



    我和芳月这才听清,不禁欢呼雀跃,大嚷大叫:“啊!电影?这就是电影?!”我们两个小人儿心里就象什么抓得慌,直盼天早些黑下来。



    那时,在这七峰山上,人们一年难得看几回电影,哪象现在家家都有电视,天天都可过眼瘾。那时,谢王村隶属长丰小队,每次队里请来一部电影,都在小学操场上放。白天,由队长派一个劳力到街上背机器;机器一到,队长就站在碑岭上大声一呼,四面八方的社员就知道了。这时,往往人们在地里做事,听见吆喝,很兴奋,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晚饭吃停当,有的打上电筒,有的打上火把,三三两两,扶老携幼,聚集在小路,浩浩荡荡,长龙一样游上小学操场。此时,往往电影放映员还端坐地附近农家,和队长一起接受肉酒肉饭的款待。中老年人则坐等电影开场,彼此客气地叙话,权当劳累后的休息和享受。小孩子们则满场跑来跑去,打打闹闹,疯疯癫癫。笑声、谈话声、喝骂声响成一片,热闹异常,过节一般。



    我和芳月上学前,父母白天太累,晚上只想早点休息,一直没带我俩去看过电影。每当一年中有那么两三次,听人在碑岭上面呼喊“有电影喽,黑哒来小学喽”,就知道有所谓电影,但去不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哥和大孩子们欢欢喜喜、紧跟别的大人去,翌日听这些大孩子大讲特讲电影中的有趣情节,看见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真是羡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