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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日记
    第五十三章



    孟平川在择优角膜移植手术成功当天离开了平江。



    比签证手续还没完全处理好的程溪早半个月。



    虽然没有正式道别, 但也不算走得无声无息,择优手术前一天,两家人都提前守在医院,病床边趴着的,医院走廊上横着躺一会儿的, 都有。到手术成功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 程溪先回家拿替换的干净衣服。



    人没走到门边, 老远就看见斜插在牛奶箱上的信封。



    老式牛皮纸, 一点都不可爱。



    大概是这几天同孟平川在一起时,他总是盯着自己看,看得久了,程溪也就懂了, 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再一猛子扎入思念的深渊时, 她果真没有哭。



    一滴泪没掉。



    给我亲爱的小姑娘:



    没法儿跟你当面说再见, 只能写几句话给你。



    先说好,你丫看信就好好看,不许哭, 哭了我回来收拾你!



    本来想交代你几句,无非是注意安全、好好学习这种,但听着特像交代遗言, 越写越憋屈,我他妈就给撕了,总之你给我好好的,一根毛儿都不能少, 少一根儿我亲一下,不给抗议的机会。



    ……



    我去雪山了,不容易联系上,但你也不用替我担心。



    就像出国读书是你的理想一样,我少年老成的孩子气大概就是要当一名军人,站在雪山之巅守卫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进部队第一天,有一个读书挺厉害的小子跟我说,“人可以存有一丝幻想,但绝不能没有理想,因为没有理想的人,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这话我当时没在意,现在信了,这狗崽子跟你一样,果然是个聪明人。



    所以我的离开,不止是因为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理想,更是一种自我成全。如果是我让程溪变得不像程溪,那我也就不配站在你身边。



    将来我们并肩时,一定是因为我们都变成了最好的自己。



    媳妇儿,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在巷子口捡钥匙,给我看到一双美腿,就再也不能忘记。谢谢你带我回家,给我下碗面,让我感受了久违的温暖。谢谢你从来不计较得失,放弃你本该有的更好的生活,跟我这个无赖一起死撑着面对这个世界。



    谢谢你一切的一切,让我想变成一个更好的男人。



    给你一个家。



    至死忠于你,忠于爱情。



    ……



    从来没对你说过“我爱你”,你总以为是我嫌这话黏黏糊糊的,说不出口,傻姑娘,你这回想错了,我不说,是因为“我爱你”不足够。



    我要说的是,老子根本是爱惨了你。



    到死都只爱你。



    ……



    不散不聚。



    媳妇儿,别难过,等再见的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孟平川



    程溪合上信封,腹诽了几句孟平川的字。



    挥拳头吃饭的人,字果然写的一点儿都不正派,跟他月光下领着她往巷子深处漫步,流萤勾边的帅气侧脸不同,这字儿写得也忒不像话了……



    但看到开头几句时,程溪还是急着别开眼,有些陈年老酒不透浓香的情绪她控制不了,像是一层稀薄的蜡,封在坛上,埋在地下,里头汩汩散着醇香,却因少了一个品尝的人而深藏于黑暗。



    但是幸好,陌上花开,总有一天,他会归来。



    ——



    没等到择优眼睛拆线,程溪已经带着孟平川给她写的信飞往密歇根,她一切如旧,情绪正常。朱晨见她太过平静,反倒放心不下,视频时时常旁敲侧击询问她的心情,让她有事千万别憋在心里,程溪都只是一笑置之。



    说得次数多了,程溪举手投降:“妈,别再念叨了,我真没事。”



    朱晨心想,要么就是她认命了,要么就是年轻人的感情原本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谈个恋爱就惊天动地,等时间久了,她自然而然就拧过来了。



    自此之后,朱晨不再多问。



    离开没有孟平川的平江后,程溪恢复到不认识孟平川时的状态,大部分时间上课、读书,偶尔参加一些小型的聚会,但大多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吃一顿,对示好的男生,无论国籍,都秉持着直接婉拒的原则。



    她话不多,更喜欢写写画画。



    也有纯粹以欣赏眼光在看待她的同学,程溪也不会封闭自己,挑几样喜欢的活动参与,趁假期去了一趟北欧,在冰岛裹着头巾看到了极光,在丹麦小美人鱼雕像旁留过影,住了木屋,做过奶酪。



    笑容都留在脸上,心事都刻在日记里。



    与诉无人能懂,她写给自己。



    最近天气不错,跟几个中国同学约好去户外野营,有人提议效仿野外生存节目,在法律许可的情况下,猎一只动物当晚餐。



    当然只是停留在构思阶段,同行的两个男生胆子不大,见到不认识的动物都会吓得跳开,动物也不与人亲近,估计是被好心喂食的人蛊惑,刚生出要同人类友好相处的念头,就又被猎人击碎成沙。



    最后只能生一堆火,我们围坐在一起聊天。



    来自清黎的thia跟带队的男生kevin是一对儿,据说俩人从高中就在一起了,表面上看不出情深谊长的腻歪,但做起事来默契斐然。



    kevin酷爱野外探险,提到生吃田鼠时,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孟先生,thia拿手臂碰了碰我的,不开心地提醒我:“别看着kevin傻笑。”



    哎,有理说不清了。



    我都没发现我自己面向的是kevin,我想的都是我的孟先生。



    kevin说起他跟thia在茂兰景区的糗事,说两人粮食吃完了,好不容易逮住一只肥硕的田鼠,剥皮,生火,待烤好了,两人却下不去口。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但两人还是忍痛放弃了这只据说很营养的肥老鼠。



    我听得很向往,要是孟先生在场,估计能剥了皮生吞下去!



    我都能想象得到在场各位的惊悚、扭曲的表情,但要让我碰上,我想我是不会逃跑的,搞不好烤熟了以后,我比孟先生吃得还多呢!



    我把这事发给了孟平川,但他没回。



    ……



    隔了好久,失联的孟先生才给我回复短信。



    久到我都忘了我先前发了什么内容,但还好跟孟先生发的消息我从来没有删掉过,以后想他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再看看。



    孟先生:他们太不识货了,烤田鼠很香的。



    我:就是,以后我们也去丛林探险,你带着我,我带着刀。



    孟先生:带刀做什么?



    我:谁觊觎我们家孟先生,我好亮出来吓唬吓唬她。



    孟先生:傻。



    我:哼。



    孟先生:我在吃饭,食堂做饭的大姐跟她对象吵架了,她对象问她下辈子要不要跟她在一起,大姐说不要。想了想,我发现还是我媳妇儿好。



    我:我也不要,下辈子我要嫁给吴彦祖。



    孟先生:你上次说的梁朝伟?



    我:……



    孟先生:吃完了,我先去值班。



    我:好的,小的去看书。



    孟先生:乖。



    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继续跟我的论文厮杀,我肯定能憋出来的!



    之前有点小忙,除夕夜我还在坑哧坑哧搬着行李。



    学校的补贴到了,第一学期也顺利结束,拿了一笔小小的学院奖学金,我一咬牙就给自己换了个新住处。



    先前住的楼房,距离马路很近,太吵了。



    房东太太还特别喜欢当着我的面把一大锅鸡汤倒掉。我跟她建议过好几次,让她不要把最精华的部分倒掉,留那一整只没味道的鸡多可惜啊,要是她以后把不要的鸡汤给我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拿来**汤馄饨或者鸡汤细面,一想到入口的味道,我连paper都写不下去。



    跟爸妈视频了一下,一大桌子年夜饭,小棠和梁叔他们也在,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小棠还戴着眼罩,过段时间才能拿下来见光。



    小棠挤到最前面跟我挥手,说很想我,我一下子就想哭了。



    看到他平安健康,我比任何人都开心,哪怕一整个夜空都是黑暗浮沉,弟弟的笑容也像最亮的那颗星辰。



    我给孟先生说“新年快乐”,他难得及时回复,但好像喝高了点儿,举着断断续续的网络电话,跟我说了很多遍“我想你”。



    傻。



    放了一周假,不想出门,一直窝在家里跟我的书和花草作伴。



    新住处是一栋带小院子的独栋,住了一对老夫妻和一对年轻夫妻。



    只有我是一个人住在三楼的小房间,晚上身披碎月,往窗外看一眼,差点以为自己是莴苣公主,而我的王子正执剑保卫着我们的理想国。



    窝在床上看《浮生六记》,看得兴起拿选段练了会儿字。



    有点扫兴,只带了支不错的港币来,忘带笔墨纸砚了,不然还能把楼下晒太阳的老太太叫上来,给她宣扬一下我们的国粹。



    没等我杀入资本主义,他们倒是先要请我参加了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



    年轻的夫妻吹着萨克斯,是一首很老的曲子——《dang with my father》,声音悠扬,尾音温柔,那会儿我一直在想,这样慵懒而又有不羁格调的乐器,其实也是适合孟先生的。



    轮到我时,我有点蒙圈。



    实在不太擅长在人前表演,抹不开面子,也没什么才艺,总不能拿出书给他们念上一段,小提琴学了许多年,但这几年生疏了,再拿起来估计免不了从“锯树”开始,别了,吓到人可不好。



    但房东太太盛情难却,我想了想,还是唱一首意思一下。



    想唱个《浏阳河》长长脸的,但一哼起来就不知不觉变成了《恋曲1980》,这歌我给孟先生听过,我那会儿跟他说,“这歌我要留着婚礼上用,如果有婚礼的话。当然了,没有更好,挺麻烦的。”



    我还记得他当时听歌的样子,手撑着脸,午后的阳光照到他身上,透着温暖的光芒,让我看多久都不嫌累。



    他说,“好,就这首。”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有些异样的情绪,春风吹入心海,就像我们说好马上要去结婚了一样。



    《恋曲1980》大概就是我们的爱情观吧。



    “姑娘你别哭泣,我俩还在一起。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



    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



    ……



    日记内容繁杂,厚厚一叠。



    纪念分开三年的全部留恋和苦痛,遍寻世间,始终你好。



    春夏拂冬,又是一年晚秋。



    写到最后一页:



    孟平川,



    说好的,生而为人,我们像共生植物一样同生同死。



    死后为鬼,天寒地冻,大不了一起在地狱猖獗。



    我等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雨天翻日记,发现好多从没提起但永远不会忘记的事。



    故事写到这里,我觉得就足够了,重逢、结婚、就业等现实情节我们番外见。



    我不太会说话,只能对所有看文的姑娘说一声——



    感谢包容,《小夜曲》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