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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牵牵何念
    无尽的风,逃不脱的冰冷的水,将她包裹。

    冷,浸透骨髓的冷。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应该还是镜缘死灭,化作雨中樱花时。舍弃了冥族的身份,舍弃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活成一个普通的——什么都好。

    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行走,去看除了单调的幽暗世界外的世界。

    但是,那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明明连当时纠结的心境都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那时候的冰冷与恐惧又再度浮上心头?

    为什么,还是失去一切的恐惧?

    那时候的她,本就是她不需要的东西在手心中被握紧,真正属于她的一件也没有,又有什么可惜,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眼瞳扭曲,扭曲的视野中,望见的是白衫,戴着面具的男子执着伞,轻轻地为她挡开瓢泼大雨。

    他带着哭腔问道:“我不行吗?难道是我就不行吗?一天,两天,一生一世,七生七世,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愿意为你遮去风雨。我不行吗?真的不行吗?”

    她以外人的视角,眼睁睁地看着粉衫的女子,离开了伞,冒雨而去。

    他跪在地上,不像男子的,嚎啕大哭。

    能够和莫吟心交谈吗?那么,应该也能够与昔日的自己交谈吧?她朝着那无情地背影喊道:“快回头啊,不回头,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不,直到现在我也在后悔啊!”

    她的声音无法穿过虚幻,到达真实的世界。

    她强忍着身体的冰冷与疼痛感,朝不回头的自己的反方向跑去,迎着雨中的白衫男子。

    她想扶起他,手指穿过了他的胳膊。

    不是真正属于她的记忆——毫无印象,心痛感却实实在在传达给她。

    不能触碰的,梦中虚幻的男子,是她自始至终的心之所向。

    “站起来,我没有走。”她俯在他的耳边,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也握不住落在地上的伞。

    但目光触及到伞上的画,她立刻领会了——这是她的执念之所在。

    亲手做的伞,每一次,都把樱花的映像,与她寻找到的姻缘,连结。

    伞上绘着的樱花被白雪所覆盖,一颗星遥遥地挂在天空之上。

    果然就是雪王吗?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忘却过前尘。之所以寻找前生的痕迹,却一次次地失败,是因为梦中的男子,并不是存在于此时此刻,记忆也并不是镜缘的记忆,确确实实属于雨樱。

    不是过去的雨樱,也不是现在的她,而是不知多久后的雨樱。

    她为之撕心裂肺,数次惊醒哀哭的男子,不是过去的暗影,而是未来她将要历经的心痛。

    他的温柔,他的温暖,他的笑容,全部,不属于过去。

    是在未来的某一刻,他会执着伞,站在大雨中,替她撑起,然后——被她无情地拒绝。

    就在动了这个念头时,视野再度扭曲。

    他又站在她的眼前,万箭穿心,鲜血飞溅,却回眸微笑道:“没关系,我说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护你。我不是我的性命——你才是。”

    这是她看到过无数次的悲伤情境,每一次都痛得无法呼吸。她从来未曾看清过他的衣着,他的脸,现在却分外清晰。

    雪白的衣裳,被血迹染红。

    碎裂成两截的面具,就在她的脚边。

    脸上俱是一条条的疤痕,微微眯着眼,在逞强地创造机会让她逃跑。

    雨樱与另一个雨樱重合,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泪水从眼眶中涌溢。

    “为什么不走呢?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毫不留情地离开我——”

    “我离开了,你就永远都不会死心吧?”近在耳畔的嘶吼,雨樱从不记得自己这样撕心裂肺地哭泣过,真挚的眼泪却似乎是从自己的脸颊滑下。

    “无论你离开与否,我都不会死心的。”他回眸一笑,淡去。

    她胸口裂开了碗大的伤疤,心脏被掏了出去。

    而她站在千军万马前,带着镇定自若的笑容,高喝着。

    “一生所为,一生所向。不求战无不胜,只求死而无憾。今天,就让我们为了我们渺茫的希望而死,就让我们为了我们的信仰而死!”

    震天的吼声,震得耳朵发疼,她骄傲地挺起胸膛,握紧了——握紧了一把她并不惯用的刀,杀入了群敌之中。

    未死的她,却体会到了死时的释然感。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觉……我的梦境,难道是未来的我,传达给我的讯息,告诉我不要再重蹈覆辙吗?我的未来,是很不幸的吗?”

    她再次回到了,眩晕的起点。

    跪在雨中流泪的,戴着白玉面具的男子的身边。

    握不住真正的伞,她的指尖粉光流动,凝结成了,相似的赝品,举过他的头顶。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对于他的称呼是什么。是不是,已经该叫做“阿雪”?还是,把他叫做“魔头”?

    她不知道,但是,她并不想做自己的替代品,她只想把自己真实的情感展露给他。

    “雪王殿下,我还在。我没有走,我不会走。”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诚心,让奇迹再度出现,他终于抬起了头,仰面望着雨樱。

    不知道为什么,未来的雪,也戴着面具,纤尘不染的白衫,却似乎与现在的他有种微妙的不同。

    “雪王殿下么……”他眼泪扑簌落下,苦笑道:“如果这样称呼我,能让我留在您的身边,我真的无所谓。如果您是想让我死心,那么真遗憾,我是绝对不会对您死心的。”

    说话的方式,似乎也有着微妙的不同。

    她昏昏沉沉的,正欲再多说,身体一弹,猛地惊醒了过来。

    破军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见她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您终于醒了么?”

    他虽是发自内心地微笑,仍然有些勉强。

    雨樱擦了擦嘴角眼角,并没有血迹。她注意到了破军手中的手帕,他大概是一直在为她输送法力,擦去因使用“回影诀”产生副作用的痕迹。

    “追溯到了什么吗?”木莲轻声问道。

    吮吸的是冷清霜的血液,为什么,只有初初是冷清霜的记忆,残余的全是与她无关的,甚至还有关于自己的不是往昔的情境?

    即使是回影诀,也无法做到,看到未来的景象——普通的凡俗之辈,也未必有必然的命运。而她是魔族,命运更是不记载在命簿上,更不可能有注定的未来。

    若是自己传达给自己的讯息,为何会从冷清霜的身上感知到?

    雨樱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追溯到。只是知道她曾经和一个男子暧昧不清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