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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由奢入俭
    默穹腼腆地一笑道:“只不过是担着虚名罢了。”

    “担着虚名?”寒夜摇头:“您这过分谦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我不是和您说过,虽然说这天界之前一直奉行着血统为尊。但是,这条规矩,并不适用于胜者和王者。您坐在那个位置上,您就是最高贵的血统了,再为自己妖族的血统而自卑就未免……”

    默穹甩不掉妖族头衔之语,并不是说给默穹,而是说给灰绒听的。他对于这全然陌生,又被记忆过度美化的境界,若是心中惴惴,就难以尽全力。如果要是想起现在的天界首领也与自己是同一出身,而也为同样的事情苦恼着,他心中的结也就自然而然打开了。

    他永远也想不清一个问题:当一个乞丐当上了皇帝,他是根本没有义务去照顾天下所有的乞丐的。其他的乞丐,也并不会因为他的地位的提高,而真的能够扬眉吐气。

    默穹是否曾是妖族,他也不能共享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是一样的人罢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要比寻常还要远。

    想不透,也根本想不到的他,沉湎于虚妄的快乐之中。默穹给予他的特别优待更让他得意忘形,甚至根本想不起,他的本源来。

    太过于优越的生活,容易让人上瘾。之后,再也回不到归处。就像是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这里,享着清福。

    只要符合妄想也就罢了,他甚至不去在意,他们,还有他,有没有遵循所谓的“道”,有没有真的将天下苍生放在心尖。

    默穹对他脸上满足的笑,有种说不清的情感,在心头漫溢、漫溢。

    他不想承认,却也是种深刻的嫉妒。

    在母亲描绘的世界中,他大概,就是想要露出像灰绒一样发自内心的满足吧。

    只是,从入了天界那一天,到现在,他都根本没有过机会。

    没有机会,露出自己真实的表情,真实的笑容。

    现在,他终于可以笑了,他们都觉得他很开心,只有他自己,暗自想象着看不到的脸孔上带着多狰狞的表情。

    当被压抑了太久,哪怕是解开了束缚,也不会真的感觉到轻松。空虚的感情才是占绝大多数的,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强迫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然而,心中却要被强迫挤出来的笑脸,压出鲜血来,酸酸的,在鼻尖晕开,却哭不出来。

    哪怕是欺骗也好,刚刚飞升入九天的他,从来没有谁给予过他如此特别优待。

    不,应该也是特别优待。

    他所受到的无形的压迫与目光,让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抬起头来。当从自卑变成习惯了谦卑,他总是觉得自己矮了一头。没有寒夜的一句“低头也是一种武器啊”,他恐怕是再也无法打心眼里接受卑躬屈膝的态度。

    “为什么他可以笑得那么开心呢?明明……只是第一天来而已,明明应该更受打击才对……”

    从他的喃喃自语中,寒夜听出了端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主上再不甘心,也不应该惦记着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的。”他嘴上把自己说得很冷静,实际上却是听到了寒夜的话,才刚刚敛去了眸子中那烈烈的杀意,而且声音中也有着不耐烦:“我们究竟要忍他到什么时候?”

    “到他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迷恋到无法自拔,就会乖乖听我们的所有话了。”

    为了防着灰绒看到起疑心,在他住在天界这些时日,寒夜没有再以他那阴暗的样子示人过。默穹自己也有着灰暗的心,但是,他也不愿意看见寒夜把自己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怪样子,只看惯了,也没有提过。

    倒是现在寒夜的样子,让他感到赏心悦目多了。但是,在了解寒夜全部的他的眼中,黑暗之气尽消,看上去却比过往更加阴险了。

    太过于迷惑人的良善容貌,与他的心实在是太不登对。当脸上一道道可怖的红痕消失,阴骛的眼神竟莫名地变得单纯了许多。

    拥有着那样天真无邪眼神,却也有着运筹帷幄能力的,相似的生灵,在很多年前也曾经存在过,不过,他虽然很随和冷静,但却独独不愿意听到那个名字。

    默穹想,这大概就是同类间的厌烦。

    灰绒起初会记着,自己究竟在九天过了几日,现在,时间的概念已经变稀薄。

    如果每一天都是无止境的重复,那么一日两日十日的流逝,也会变得迟钝。

    灰绒已经变得很迟钝。

    寒夜终于觉得到时候了,默穹就那样出现在眼神游散的他面前。、

    “这些日子,您觉得还好吗?”

    他脱口而出:“好极了,我这一生都没有度过过这样的日子。不愧是神仙过得日子!”

    “太好了,我还怕你野性深种,到这里会不惯呢。”

    “怎么可能?”

    太过于激动的声音。

    他早已腐烂至骨髓之中。散发出类似于凋落的果实在土壤中的气味,香甜却让人感到腻烦。

    “你想不想一直住在这里呢?”

    一句话,给腐烂了果实泼了一盆冷水。无论是堕落的味道,还是欢欣,都被冲散,冲得干干净净,脸上的欢愉顷刻之间化作恐惧的扭曲。

    直到这时,他方才想起来,他从来不是这里的主人,只是这里,小小的寄生藤蔓罢了。一旦被拔出,他的养料顷刻间将会化为乌有。

    而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癫狂了一般地扯住了默穹的袖子:“当然啊。只要您肯让我继续在这里,我愿意做任何事!”

    “为什么要露出这么紧张的样子来呢?我从来没有说要赶你走啊。你这本就是弃暗投明,我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竟然瘫坐在地上。

    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匹好豪气万千的狼。不管他的心中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或是不堪的想法,都只是想法,没有哪一桩真的付诸行动。

    纵然他也想过这种堕落的日子,他也并不是真的堕落。

    然而,他的志气已被抽得干干净净。当内心的阴暗面一旦被挖掘出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连为自己羞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甚至没有自觉——自己已经连数日前失魂落魄的自己都不如了。当时,他失去的只是法力与意气风发,现在,他只不过是活着而已。

    当默穹的“但是——”出口,他哀嚎般地嚎叫了一声。

    “也不是多难达到的条件。我只是想让你去魔境,暂时性地做一个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