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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他乡念忆
    樱花凋零,风中翩翩,一地的浅赤雪,覆满。

    她的眼睛也乍然被冻住。

    若是远离了故乡,只有自己知道的故乡,只有自己知道的记忆,那是种多么痛苦的感觉,只有真正体会过的,才能够完全了解。

    不能再和任何人提起,只能在只言片语中喃喃,说给自己听,自己回答,自己默默地怀念。

    连眼神都不能被看到,或者说,没有谁能够看得懂。

    无论身处多么繁华的风景之中,也是孤独与静寂。

    她在他的身边,他是她唯一的他乡故知,相见却不能相认相识。她无法对他坦白一切,是他人下的诅咒,也是自己内心无法逾越的鸿沟。现在的时光,是她寻找过去痕迹时,将他当作某种替身,也进行着赎罪。不能赎罪,她无法再活下去——也无法死去。只要她还是她,就永远无法度过轮回的沟壑。

    谁也不会让她转世,谁也不会放过她。木莲,已经是她能够拥有的最后一次并非转生的转生,失去这次机会,等到她的不是轮回永劫,而是地狱的业火与再也不想看到的风景纠缠。

    她坐在角落中,打着络子,熬着谁也不会再用得着的药,放到口中试着药效与味道。尽管没有任何用处,也是她的一丝慰藉。

    这是她不想忘掉的,如果能够有一天还能够再相见,她还要恭恭敬敬地,把汤药端在他的面前,吹凉了喂他喝下,不再顾及天界的种种,冥界的种种,笑着唤他一声“父亲大人”。

    她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一夜之间失去的一切,不单单包括她的身份,她那虚假的倾慕,也包括他与他。

    红妆加身,他亲手为她披上嫁衣,他的脸上带着惆怅的笑意:“虽然她嫁给我的那一天,就是穿着这一身嫁裳。可是,毕竟她已死了,欣赏不到自己的美丽。今天,把这件衣裳给你披上,大概也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愿了。”他亲手替她把头发绾了起来,对着镜子在她的额上绘上红色的梅花,对着镜子浅浅的笑:“你比她当日还要更美。”

    他看上去真的很高兴,那是她百年之间,见到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您笑得真灿烂,就不会有舍不得么?”她凝视着镜子中那张瘦削,美艳不不输于自己的男子。

    “只不过是出嫁而已,为什么会舍不得呢?你不是还在我的身边吗?即使不在我的身边了,看到你的终身有靠,郎才女貌,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哪怕我现在死去去陪她,也能有个交待了。”

    “您不要说什么死一类的话,他虽然没有常识,在某些事情上还有些傻气,终究还是稳妥的。我们会一直一直,守在您的身边。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她顿了顿,红唇轻扬:“我的父亲。”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那样叫过他了,自从被迫知道了真相以后,看似是迫于压力,其实也是故意,避开父亲这样称谓。虽然最后仍然是徒劳,也是她努力过的痕迹。

    他在身后抱住她,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一吻。他的吻很安静,她能够感觉出其中的柔情——却是没有亲情外的情感。

    她敛去眼角眉梢的惆怅,笑意更深,在心中忖着,哪怕感情永远不被知晓,不能得到回应,也算是完满了。毕竟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与他在一起本身,而不是其他附属之物。

    梦破碎得太快,连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微不足道,这样形容,大概也只是贪心不足。在她满身红艳,映出娇美容颜的瞬间,其实在门扉被撞开之前,她即将得到的,是他人几生几世的求不得。

    自从斗舞惨败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九天,与她正面相对的,镜子中的倒影,脸上带着冷若冰霜的假笑。

    “别来无恙,我的——姐姐。”

    她是不会叫她姐姐的,她一向只是叫她认奴婢为父的小杂种,或是直呼其名,从来也没有认真叫过她姐姐——除了幼年时的伪装,逃出来的没有完全坏掉的,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的她,才那样可怜兮兮地那般称呼过她。

    不祥的寒凉之意,在她的心中漫泛开来,强自镇定地挤出个笑容来,阴阳怪气地回应道:“我的好妹妹,我以为你讨厌我,可是,知道我要成亲你却亲自来祝贺了是么?”

    “不错,我是来祝贺的,我还为姐姐备了一份大礼呢。”

    不详的感觉更深,她的背后都泛起一阵凉意,却浅笑道:“你来了就好了,礼物一类的,祖父和沐魂叔已经给我备下足够多了,不需要了。”

    “那怎么可以?我们姐妹俩难得见上一面,你要是不要我的礼物,就是看不起我了哦。”她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些,却依旧寒凉入骨。

    她沉默了许久,方才笑道:“妹妹一番好意,我也不便推却,你们拿进来吧。”

    水蓝衫的影子,打了个响指,轻声命令道:“把我备下的大礼给姐姐呈上来。”

    一声令下,在她的背后出现了数个灵气漫溢的生灵。

    若是单单她自己,还好解释,这么多一齐涌进来,毫无疑问,是将守卫全部消灭硬闯进来的了。

    偌大的箱子被打开的刹那,比她相像还要残酷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千疮百孔的一具躯体——内丹与灵魂,早已散得干干净净。

    红色的胡须,铜铃般的眼睛,犷悍的身形。

    沐魂的瞳孔骤然收缩:“九天王殿下?!”

    她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只在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做梦。

    可是,她无法从梦中醒来。

    她的脸上戴着残酷的笑容:“这份礼物,姐姐可还满意?”

    她猛然站起,手中早已多出一把长弓来,直指着她:“你竟然杀了祖父?”

    “不不不,这你可误会我了。杀他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好夫君啊。是他闯进了九天殿,将毫无防备的九天王心脏捅穿的。当我们的父亲赶到时,早就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