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傅看顾妩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的宝贝刀瞧，下意识的藏了一下,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了, 笑呵呵的试探
“丫头啊你跟那个臭小子是”
顾妩看他谄媚地满脸的褶子都要堆一起了，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但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就老实交代
“他是我男朋友。”
这就好, 这就好
他就说拿这么个宝贝换自己的烤鸭手艺，怎么看都有猫腻啊
是那个臭小子的小媳妇就好, 他跟个人精似的自己搞不定，这丫头可面嫩着呢，自己跟她打好关系, 还愁以后弄不回来更好的伙计
他看上次那套菜刀就不错, 给外国的轮胎厨子多浪费
那可是整整二十六把不同类型的刀具啊，弄过来当传家宝倍有面儿, 实在不行留给自己那个吃里扒外学劳什子西餐的外孙留着也好啊
只要有了交情就好办了，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心思一动, 郑师傅脸上的笑更殷勤了
“丫头啊既然你这么诚心想学，那我就不帮着掖着了。”
看对面明明看着嫩生生，好像很好对付的小丫头不搭话, 反而用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瞧，郑师傅一阵心虚。
但到底是老江湖了，他躲开了顾妩的目光，转移话题道
“你既然来店里学，就该知道我们店里的烤鸭主打挂炉烤鸭。”
说着往刚出来的内厨一努嘴
“喏, 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种，但它做起来也有诀窍，你看到的就不说了。
我给你说点压箱底的正宗的做法里，烤之前绝对不能给鸭子开膛，只在鸭子这里开个小洞。”
说着一比划他手底下的那只熟鸭子割开的气管，示范了一下才继续说
“拿气管往里头吹气，使得皮肉分离把内脏拿出来，洗剥干净喽，再往鸭肚子里面灌白开水然后把小洞系上后挂在挂炉上烤，晓得伐”
看顾妩一脸迷茫，他习惯性想破口大骂，但一想起那套刀具，忍了又忍，才耐着一辈子的性子解释
“这法子一是为了避免鸭子因为明火烤而失水干柴，又可以让鸭子的皮胀开而不被烤软。
这样烤出的鸭子皮不但又薄又脆，且色泽芬芳，这就是其他烤法万万比不上的。”
“我上次吃的时候，觉得烤鸭后味里有点果木香，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往鸭肚子里塞了什么东西吗”
郑师傅一听一愣，反应过来急急的问
“你是听别人说的，还是自个儿真尝出来来了”
按理说能吃出果木香来，多数都是五六岁以下的孩子啊她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舌头。
这要是真的乖乖，自己这不是挖着宝了吧，要说这味觉灵敏，以前都是他们学厨子的基本功，要是没这技能，师傅那是打眼都不瞧的。
可现在不一样啊，学厨师的除了他们这些厨子世家出来的，就没见家长把小孩儿往这一行送的。
他们也只能在十四五以上，辍学出来的丫头小子里头收个徒弟，就这年龄里，味觉也没几个好使的。
其实这也不怪孩子，以前缺吃少喝的，就是一把盐也都得精打细算的放，就是想重口味，上哪里吃去
不像现在的孩子，一个个的都是吃什么方便面、快餐、肯基基长大的，重盐重油不说，里头还有各种添加剂，长此以往，舌头还好使才有鬼呢
说完也不管她没等他答，自顾自倒豆子似的的念叨开了
“这当然是因为挂炉也是有说头的，挂炉讲究个有炉孔无炉门，平常以枣木、梨木这些果木为燃料，切记一定要用明火烤制，至于什么电子烤炉，那都是扯淡。
至于为啥用果木烧制一来就像你说的，它烤出来的鸭子后味里带果木香，二来这果木它无烟又火头硬，燃烧时间长。
等鸭子一入炉，用挑杆有规律地调换鸭子的位置，以使它受热均匀，周身都能烤到，以免烤出一块深一块浅的色泽来。”
说完颇自豪的炫耀“只要你能把这些都注意了，那烤出来的鸭子自然就会外观饱满，颜色枣红，皮层酥脆，外焦里嫩，并带有一股果木的清香，细品起来，滋味更加美妙，严格地说，只有这种烤法才叫京都烤鸭。1”
“当然，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等鸭子出炉了，片鸭也是个技术活，当然了，这功夫没个年是练不出来的。
接下来我跟你说说另一家也算各有千秋的烤鸭法，这就是焖炉烤鸭，这种烤法烤出来的鸭子口感更嫩一些，鸭皮的汁也明显更丰盈饱满些。2
不过这种法子算是没落了，因为连做的最好的那家，也丢了老祖宗的传统了，把好好的土燜炉换成什么电焖炉，味道变了”
说到这里，郑师傅忍不住自嘲道
“哎，还说别人呢我们家也是我们几个老不死的硬撑着呢下一代都嫌我们不变通，已经在搞什么电挂炉合理化的提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
“老手艺人生活不易啊就像你那个小男朋友，他就是个好样的，以前啊，厨子地位虽然不高，但自有它的来处去处。
我师傅的伙计指他的刀就是一个刀客kai给做的，他用了足足五十年，本来都说好了要传给我的，但那几年给抄家弄没了，我看他的手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顾妩一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那是，他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只是太耗神了，我舍不得他多做。”
看这丫头眉眼里遮不住的笑意盈盈，郑师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得，自己白煽了半天情，结果人家无动于衷，现在这小年轻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好对付呢”
忍了半天害还是没忍住，郑师傅没好气的说
“烤的另说，你看我片一遍鸭子，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反正自己不说诀窍，她学个年也不见得掌握的了，这么长时间，他就不信还磨不开这小丫头的嘴。
要是悟性好，这徒弟他就收定了，等成了他徒弟，手艺有传人了不说，作为徒弟当家的，臭小子难道不得拿出点东西当拜师礼
而且只要有钱，以后他们家的刀都有着落了，想一想就美滋滋嘻嘻嘻嘻嘻，要真有了这么一天，他做梦都得笑醒。
越想越得意，郑师傅拿出以前他师傅考察他时候的认真劲，把鸭子随意往上空一扔，就片开了。
随着他的动作，明明鸭子还在上空，但鸭皮跟长了眼睛一样，刷刷刷地就往碟子里飞去了，不一会，整只鸭就被拆分了皮是皮、骨是骨，一点残留都没有，而大青花盘里更是皮肉分放，整整齐齐的摆好了盘。
顾妩见他武刀都武成了残影，心知他这是故意为难自己，想让她主动开口让林绪之炼刀呢
谁说年轻人套路多，她来这个世界后，走的最长的套路就是这老头的套路了。
但谁让自己最不爱按套路出牌呢，顾妩装作为难的样子
“这也太难了，你还是先教教我怎么配甜面酱吧，我怎么尝着，这也跟外头的不一样呢”
郑师傅一看他这样心里就是一乐，他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要是还能学会，他这半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脸上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但语气里的轻快却出卖了他
“没悟性，不过舌头还算好使，这甜面酱当然不是超市买的一块一包的那种，这可要”
事无巨细的说完，又看着这丫头亲自熬了一锅，他尝了尝好几口，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你再试试按我教的烤一只鸭子出来”
不可能，天下哪有这种天赋的人，这要不是他亲眼看着教出来的，非得以为她是学过的呢。
顾妩看他不可置信的样子，耸耸肩动起手来了，郑师傅一边看她做，一边开口纠正她的动作。
两人这么一个教一个烤，试了整整五六个小时，总算烤出来一个色香味俱全的京都烤鸭来。
就这，郑师傅也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顾妩没等他缓过来，呵呵一笑，又加了一锤子
“既然都烤出来了，就借您的刀一使，我也来个有头有尾，片完了让您尝一尝。”
说完她不知怎么动的，转眼间郑师傅宝贝无比的“伙计”就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她上前做了个起手式，以跟郑师傅一般无二的速度片起了烤鸭。
不一会儿，一只鸭子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了。
郑师傅被她吓的心脏病都要出来了，颤巍巍的上前看了看青花盘里的片鸭肉。
偏偏顾妩还在旁边状似天真的解说
“您要不要数一数按您教的，以天罡地支为数，整整一百零八片，片片薄似蝉翼，匀如丁香叶。”
“你你你你”
郑老爷子拿起备好的菏叶片，卷了一卷，尝了几口。
沉默地嚼完了，才忽的一笑“好啊你个小丫头，耍到我头上了，生怕刚才就嘚瑟了，我不教你甜面酱的配方，这才给老爷子来了个釜底抽薪”
顾妩一听笑的小酒窝一深“我的错，我的错，但您体谅一下，我家阿绪是个高三生，实在没精力锻刀。”
说完看郑师傅一副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叹了口气
“您也应该知道，好的刀客多数是拿命换刀，我不缺钱，舍不得他折寿。”
郑师傅一听这话倒是相信了，摸着她还回来的刀感叹
“这倒是真话，不拿命锻不出这么有灵性的刀来，不过”
“要是他再有所出，肯定第一个先考虑您”顾妩立马接口到，以林绪之的性子，肯定闲不住的。
“爽快既然你看透了，肯定不会同意，那我就不留你了。
对了，虽然现在没有师门功夫，概不外传的规矩，但你不能外传，要是有合适的人，直接介绍他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部分烤鸭知识来自百度百科
且，迟了十分钟，对不起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