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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城里过年
    “那是,那是,早结好,早抱儿子,妈妈都急坏了。结婚用品都准备齐全了?”大志说:“这不找你就是为这事,麦收,你有钱吗,先拿给我一万。小素她妈非要五千块的彩礼,另外还需要添置家俱什么的。”

    麦收看育红一眼,育红说:“我这只有五千块钱。本来说存上,还没去存,先拿给你吧。”麦收一把把育红拽到一边,“不用你的钱,我这有。”便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提包,拉开锁链,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人民币,用红包包着,递给大志:“我早给你准备好了,这是一万块钱,是我的贺礼。本来说拜天地时再给,你急着用钱,就先给你吧,这钱不用你还的。”

    大志惊喜地接过来,“不用还了?给我的贺礼?”他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弄晕了,有点不相信地重复着,生怕麦收反悔似的。

    村子里一下传开了,麦收给大志的贺礼是一万块钱,给小素的贺礼是二万块钱!人们都传疯了,大志一下子就成了万元户呀!要知道在八十年代后期,十里八乡还没有一个万元户。人们都说小素妈养得好闺女,嫁得好人家。小素妈也是逢人便夸大志,那真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长得又俊。在外打架,谁都不怕,戳得住个。

    村子里轰嚷动了,正好春节,人们走家串门,茶余饭后,无不对此议论纷,春节一过,还没破五,大志便开始忙活上了。新房还没盖好,就把旧房装修一新,喷上雪白的粉子,贴上龙凤呈祥的年画,还有火红的喜联,大红的灯笼。进进出出的,都是帮忙的左邻右舍。可是众人谈到麦收时,却发现麦收不见了。

    有的人就说了:“人家在家纳福呢,就是来这,也是一尊神,得供着。”知根知底的人说:“别瞎猜了,麦收进城了。”“大过年的,不守着育红过两天安生日子,进城干吗?”有人好奇地问道。“听说,城里来了电话,要他立即回去呢。”有人就说了:“你看见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当然看见了,麦收叔手中拿着大哥大呢,拿起来就接,听得可清楚了。”说话的不无羡慕地说道。“你听见了?谁打得电话?”“咱哪知道,反正是个女的,说话咵,可好听了,也就十八~九岁。”“那可能是那个叫秀英的北京女人吧。”

    麦收进城了,电话果然是秀英打来的,秀英说:“我妈挑你理了,大过年的,也不和老婆在一起过。”麦收只有苦笑,过年的亲戚们聚在一起,说起话来,一定会挑麦收的理。麦收心道,我也没法呀,家里还有个育红呢,跟育红一说,育红倒是没说什么:“秀英姐也不容易,你就多陪陪她吧。”

    麦收怜看地把育红搂在怀里,说:“你就是心肠好,这也能让。”育红横了麦收一眼说:“秀英姐救过我的命,我能说什么?”又扯动嘴唇,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替我向秀英姐问好,乡下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多给她带点花生,绿豆,红薯。都是我挑的最好的。”

    育红骑摩托车,跑了十里地,把麦收送到车站,因为还没破五,村里的长途汽车不发车。

    麦收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育红说:“等车来了,看着你上了车,我再回去。”

    两人把摩托车停在一边,找个背风的地方站着。育红穿着到膝盖的蓝色棉袄,把棉衣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麦收却穿一件西服,外面是一件酱色呢子大衣,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太阳艰难地在云层中跋涉,一会儿被铅云束缚住了,只剩下一个红红的影子在艰难地喘息者,一会儿又钻出云层,把温暖的光辉散向大地。

    “记着回来,”育红说,“不然我会去找你的。”麦收道:“一破五,就赶紧去吧,城里这几天正是批发毛线的黄金旺季。”育红不是不想去,育红是不想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住在一起。虽然秀英救了她,但感情的事,是不由自己的意志说了算的。

    两人说着话,汽车来了,麦收上了车,冲育红挥了挥手。“四九城见!”

    乡下过年的气氛很浓,又是拜年,又是放鞭炮,还要贴对联,蒸年糕,一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给小孩做新衣服,给压岁钱,热热闹闹的。但城里却相对平静多了,因为不让放鞭炮,过年的味便淡了许多,仿佛过年就是一个字,吃。这种感觉尤其是对在四九城打工的人,尤其强烈。麦收一回到北京的家,秀英便把孩子塞给他,“快抱抱你儿子吧,带着他,光调皮,什么也干不了。”

    麦收接过来,用手轻轻地捏住城城的小脸蛋说:“调皮将,又跟你妈捣乱了?”小家伙见到爸爸,毫不客气地就撒了一泡尿,把麦收的衣服都给尿湿了。秀英见状哈哈大笑,小家伙也对自已的战绩咿咿呀呀。麦收用毛巾擦擦,抱着孩子到外面去玩,秀英追出来说:“别走完了,饺子一会儿就熟。”

    顺着青石板路,沐浴着温暖的太阳,天空瓦蓝瓦蓝的,麦收抱着城城溜着马路。渐渐走出小区,上了大路,在马路砑子上走着。路边是一片片的树,松树深绿色的松针,蒙着灰尘,白杨树还没冒芽,但灰色的芽苞鼓得大大得,仿佛春风一吹,便胀开来,长出翠绿色的叶子。

    除此外还有桃树,杏树,海棠树在风中静静站立,麦收知道,每到花开的季节,这里百花争艳,热闹非凡。杏树那娇嫩的花瓣,令人想到青春的美丽与短暂,杏树年年花开,可是人呢?转眼自己就做爸爸了,麦收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年华易逝的仓桑感。难道我老了吗?我才二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呀。

    人生大有可为,而且已经鼓足了风帆,准备大干一番呢。究竟为什么突然生出这种伤春的感情呢?他一时不明白,抱着孩子在马路砑子上默默地走着。远处的树林深处,有三间破败的平房,之所以说破败,是因为房顶上蓑草丛生,一面墙山,青砖都掉了好多,露出了黄色的土坯,而且被雨水冲涮得高低不平,摇摇欲倒,窗户上的木格子也扭曲变形,黑乎乎的,显然已久被遗弃,无人问津。

    小城城指着红绿灯,咿咿呀呀地,一定以为是个好玩的东西,所以兴高彩烈。猛然一回头,小区已离得远了,想到出门时秀英的嘱咐,麦收怕秀英埋怨,便扭回身,往回走。一样的路,不一样的风景,麦收看到远处的一幢幢楼房,在阳光下高高矗立,下面的买卖铺户大多数关着门,但是那花花绿绿,丰富多彩的招牌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回到家里的时候,秀英正往外捞饺子,当屋放着一个圆桌,圆桌上是两双筷子,两个闪着白光的细瓷大碗。一个空空的盘子摆在中间,剥好的蒜瓣和醋瓶子放在一边。耀眼的阳光照进来,洒在饭桌上。

    麦收忽然感到一种温馨,一种温暖的家才会有的温馨。顿时远离故乡的伤感,被冲淡了,消失了。麦收抱着孩子坐在床上,满心欢喜。

    “吃罢,吃罢,你一定饿了,城城我抱着。”城城一见妈妈便伸出小手,身子向妈妈拗了过去:“妈妈,抱。”麦收把孩子交给秀英,自己去洗了洗手,来到桌前,坐了下来。把醋和蒜倒在盘子里,夹起一个饺子,在盘子里蘸了一下,便香甜在吃了起来。

    “真香,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麦收把饺子夹进两个碗里,说,“秀英一起吃吧。”

    两人吃着饺子,这时候有人敲门,“我妈来了。”秀英说。麦收早跑到了门口,拔出插销,拉开门一看,果然是丈母娘来了,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妈,你来了。”连忙接了手里的东西。“我给秀英熬了鸡汤,让她补补身子,我看她一个人在家,又当爹又当妈的,吃不好,睡不好,都累瘦了。”“妈,你老扯记着我干吗,你身子骨壮着呢,没事。鸡汤你拿回去,自己喝了吧。”

    说着,道着,老人进了屋,老人接过孩子说:“孩子我抱着吧,你们吃吧。”

    麦收这才仔细看看秀英的脸,的确是瘦多了,眼里还有血丝,心下歉疚。岳母说:“你有了孩子,得顾家,不能老在外飘着,多陪陪秀英。那钱挣多少是个够呀?”“我听你的,妈,你再吃点饺子吧。”“我在家已吃过了。”正说着,城城闹了起来。“城城,看姥姥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一边说,一边去桌子上拿了奶粉,麦收赶紧站起来,把奶粉倒进奶瓶子里,又用热水冲上,凉在桌子上。“宝贝儿,一会儿凉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