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新桐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出屋了,也没有说一句话, 除了第一天应莱送过来一封信以后她吐了一次, 之后卫新叶再也没见过她, 也没听到她房间里有除了喝水以外的任何声音。
“姐, 爸妈明天就回来了。”卫新叶蹲在门口, 小声地敲了敲门。
卫新桐懒懒地抬手拍了拍墙壁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三天,这是唯一能安抚卫新叶的声音。
这种毫无规律却又一直在的声音提醒着卫新叶,他的姐姐, 还是好好的。
卫新叶很害怕,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已经打电话给谭女士了, 可谭女士最快回来也要明天。
他有点后悔, 他应该在事情发生的第一天就告诉谭女士的。
“姐,你饿了吗?我今天买了学校门口的米线, 特别好吃的那一家,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卫新桐没有回应。
这说明, 她不吃。
屋里一片黑暗, 窗帘眯缝着,空调没有开, 卫新桐盖着很厚的被子, 裹满了全身, 可她依然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很冷,浑身上下每个角落都很冷。
冷的她只想蜷缩成一团。
她想动一动肩膀,身子已经麻木了, 稍微一动就感觉有千万只蚂蚁虫子在啃噬她。
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这种无声的痛苦蔓延全身。
胳膊上还有伤,她知道,是那天谭女士一棍抽的,前两天睡了一夜之后就开始肿了,现在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她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卫新叶的声音,卫新桐迷糊之中还能想到不让这个弟弟担心,偶尔拍几下墙壁给他声回应。
回应。
她都那么痛苦了还能硬撑着给弟弟一声回应。
那么,那个人呢。
为什么会给她这样的回应。
她告诉自己,算了,不要想了。
不是已经该习惯了吗?
从过年到现在,都过去几个月了,每个人都好好地,她有她的生活,那个人,或许也开始了她的生活。
可为什么,还是会难过。
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痉挛,连手指都在疼。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很轻,飘到空气里,很快消失。
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三天没睡觉了,睡不着,或者,不想睡。
只要大脑一沉,就会有无数画面涌过来,她接不住。
她想,再这么下去,她会崩溃的。
她想喊卫新叶,告诉他钥匙就在门口的垫子下面,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
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她聋了还是哑了。
水已经喝完了,她内心还是不想死的。
她知道,人可以不吃,但不能不喝。
眼下,可能不喝也没事。
她比自己想象中还是强大。
可是意志呢。
人的意志都是被自己一点点消磨掉的。
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同了。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光的世界,觉得舒服,自己的存在感很低,被巨大的黑暗包裹着。
就在她渐渐觉得自己身子很轻的时候,屋里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原本阴沉黑暗的房间突然钻进来一束光,卫新桐没有睁眼却依旧觉得眼睛疼。
她听到谭女士焦急又颤抖的声音,“卫新桐,卫新桐,睁开眼看看我……”
卫新桐很费劲地抬了抬手指,按在了谭女士手背上,她缓缓睁开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谭女士开始大叫,掀开卫新桐身上的被子,惊住了。
卫新桐,仿佛睡在一滩死水当中。
她身下已经湿透,被子也湿了,没有衣服遮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皱巴巴的状态,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一样。
谭女士捂住嘴巴,无声地掉泪,她很快反应过来,喊卫新叶。
卫新叶跑过来看到这情况“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一直问“怎么办怎么办”,谭女士哭着让他去找卫先生。
卫新桐脑子很疼,身体长时间处在一个温度中,这会儿突然暴露在空气中让她有点受不了。
她开始发抖,嘴唇发紫。
手脚无力。
她微微睁开眼睛,缓慢地碰了碰谭女士的手指,她想对谭女士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她想让谭女士告诉那个人,对不起,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自己没办法做到成全你,我很抱歉在这将近七十二个小时里,我想的最多的居然是我恨你,恨你为什么不能坚持,累一点又怎么样,谁不累?
大门被推开,忽然一阵风吹过,桌子上飘下来一张纸。
白纸黑字。
“好的爱情,要独立成长,互相成全。
卫新桐,你造就了我,我知道我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那么自私。
可是要那么懂事太难了,所以,我还是想求求你。
如今,成全我吧。”
这寥寥几句话反复出现在卫新桐耳朵里,卫新桐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在求自己成全她,她是想让自己明白,在成全之前,要成长。
她成长了,自己却让她失望了。
所以姚雪,我很抱歉。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抱抱你,然后告诉你,这本不是我的初衷。
我曾很认真地告诉自己,我会竭尽所能,让我们彼此都更加优秀地站在彼此身边。
所以如此,到底是该谁成全谁。
……
六月来临的时候,所有的学生都归回学校,不管是想走特招的,还是在外省借读的,大批量陌生人涌入校园,姚雪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越临近中考,她越找不到归属感。
以前她对中考迫不及待,现在,她很害怕。
害怕这个时间一旦来到,她的生活,就彻底结束了。
“难得啊,看你出来。”
初三学生都不怎么出班级闲聊了,偶尔有一两个还是出来讨论问题的,这种环境破事乔初也开始好好学习。
这会儿准备出去上厕所,一扭头看到走廊的姚雪,吓了一跳。
姚雪弯唇笑了笑,认真打量了乔初,“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乔初叹了口气,捏了捏姚雪的脸,“你好好照过镜子没,你才是瘦了好不好。”
姚雪笑着摸了摸脸,上扬眉说,“是吗?没怎么仔细照过。”
“你真是……哎,算了,没话说。”乔初扭头,看到从后门出来的应莱,抬了抬胳膊示意,“过来。”
应莱步履款款朝这边走来,姚雪没由来的突然很伤感。
她目光投向乔初的侧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乔初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应莱还会这样多久。
又或者,她继续了多久。
突然感觉眼前划过一道暗影,她收了收焦距,“嗯?”
乔初歪着头一通笑,“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莱哥说了什么你都不知道吧。”
还真是。
姚雪笑笑,看向莱哥。
应莱没多大反应,只是又重复一遍,“高中往哪报?”
姚雪愣了愣,转过头去看天空,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几分飘渺和茫然,像一个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哪里才是家的方向的孩子。
“还没确定。”
应莱皱了皱眉,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按了按她的肩膀说,“分数下来再说吧。”
姚雪点头。
乔初把应莱的胳膊勾到一边去,“人家本来就不高,你还能再用力点吗?”
应莱答非所问,“你出来干什么的?”
“上厕所啊。”乔初瞪着眼睛。
应莱笑了笑,“哦。”
下一秒,上课铃响了。
应莱深深地看了一眼乔初,“下节师太的课。”
乔初幽怨地看了一眼姚雪,姚雪默默地转身往班级走。
……
中考前一天晚上,谭女士做了一桌子菜,不是鸡汤就是鱼块,全是卫新桐爱吃的。
卫新桐往椅背上靠了靠,眼角下垂,“啧,我这要是考的不好是不是就不用回来了?”
卫先生点头,“没错,考的不好直接找根绳在考场结束此生,下辈子勉勉强强咱还是父女。”
卫新桐笑着又趴在桌子上,“胡说,下辈子我该是你老婆了。”
卫先生夹鱼块的手一顿,冷漠地扭头看了卫新桐一眼,放下筷子,心有余悸地擦了擦嘴。
“我下辈子应该是天生智障,要么就是天生脑瘫。”
卫新叶笑的筷子都拿不住了。
卫新桐冷笑一声,“是啊,智障和脑瘫一家的。”
谭女士端上来最后一个鱼头汤,一人头上给了一筷子,“能不说话吗吃个饭。”
卫先生摊手,“看,吃醋了。”
卫新桐耸肩,“看,家里又不用买醋了。”
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啧啧道:“哇塞,谭女士,你这汤里搁了多少醋啊。”
谭女士冷笑着说,“不多不少,一箱吧。”
卫新桐和卫先生对着乐的勺子都掉汤盆里好几次。
吃饭的时候,谭女士深刻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中考的看法,强烈表示分数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生,但可以提供一个人更多的人生选择。
卫新桐很郑重的表示自己了解,然后把筷子往鱼头眼睛上一插,立了一个flag:
“不到七百分我就买根绳。”
卫先生鼓掌,“有志气,绳钱我出了。”
谭女士也跟着鼓掌,“相当有志气,绳断了我可以出钱买根铁链子。”
卫新桐面无表情地鞠躬,然后抱了抱拳,“谢谢!”
……
考试当天卫新桐才知道自己和陈猛应莱分到了一个学校,乔初硬哥还有……她分到了一个学校。
陈猛知道姚雪和卫新桐的事,见面打声招呼,只字不提姚雪。
最后还是卫新桐主动问的,“她复习的还可以吧?”
陈猛一愣,重重的点头,不敢多说也不敢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挺下劲,最后的几次考试都在进步,应该还不错。”
卫新桐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大夏天忽然不知道从哪吹过来一股风,卫新桐眨了眨眼睛,有点酸,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很多东西不提以为就忘记了,一旦顺口提起了,才能意识到。
什么忘记了。
根本不可能忘的。
只要没失忆,就不会忘。
不对,即便失忆了,那些人,那些事,以及那些痛苦的瞬间所带的感受,依然在提及时清晰无比。
她实在无奈,扯唇笑了笑,抬头定睛,眯了眯眼睛,竟然看到了孟京辉。
“嚯,这人和我们一个学校啊。”
陈猛跟着看过去,“啧,要毕业了,手痒。”
“鼻子还疼吗?”卫新桐笑着看他。
“这半年没见着他没感觉疼,这下看到他了感觉特别疼。”陈猛咬着牙说。
卫新桐笑着看了看他,俩人相视一笑,没多说什么。
考完最后一场的,大中午,卫新桐和陈猛并肩从学校走出来,抓准时间,一人勾着一只胳膊把孟京辉直接架到了隔壁巷子里。
孟京辉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有点慌了。
“你们干什么?”
卫新桐一把把孟京辉推到最里面,扭头走了。
孟京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下一秒就听到吼声变成了哀嚎。
论单挑,孟京辉实在不是陈猛的对手。
陈猛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但关键时刻还是能忍一时风平浪静的。
初三那个风口浪尖,他不会自找没趣。
想到这,卫新桐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烟,正准备出去买的时候,一根烟递到了嘴边。
她一愣,抬头看到了应莱。
“嗯?”应莱看卫新桐半天没反应。
“你什么时候来的?”卫新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真烦这人,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刻少不了。
阴魂不散的。
卫新桐低头直接用嘴把烟叼在嘴里,应莱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上前给了火。
“刚看到你们哥三好的,我以为会有什么好戏,想来蹭蹭。”
“那现在是不是很可惜啊。”卫新桐斜着眼瞅她。
应莱笑,“还成,这会儿能听现场直播也不错。”
“啧。”卫新桐又白了她一眼。
应莱听了有一会儿才问,“你们这么做不怕没完没了?”
“早打听好了。”卫新桐嗤鼻笑了笑,“孟京辉今天下午就要去大首都,以后说不定能在奥运会见到他,这以后谁还认识谁啊,倘若以后回来他还记得找陈猛练一顿,那他也算是白混了。”
半生已过,谁还记得这些年的小打小闹。
仔细算下来,谁也不亏谁的。
卫新桐头往墙上仰了仰,烟雾缭绕里眯着眼睛。
半生已过,谁还会记得这些年的小打小闹呢?
“你……什么时候喜欢乔初的?”卫新桐突然问。
应莱被问的猝不及防,半天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几下才说,“啊,有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卫新桐不容置喙地问。
应莱笑了笑,眯着眼睛看天空。
多久了?
她得好好想想。
不知道数学知识够不够她算清楚的。
“有……”应莱顿了顿,“快十年了吧。”
卫新桐差点没把烟头给吞进去,吐了烟以后弯着腰咳嗽,咳嗽的脸都红了,“我……草……你妈哦,这是一段时间吗?”
“啧。”应莱扭头看了她一眼,“有点见识行吗?”
卫新桐呵呵笑两声,“不好意思,这样的早恋还真没有。”
应莱看着她,突然笑了笑,“还成吧,现在仔细想了想,也不算特别长,反倒害怕不能更长。”
卫新桐听了突然呼吸一紧,沉默了好久问了一句,“不累吗?”
应莱扭头看她,“卫新桐,你别拿我们和自己对比。”
卫新桐一愣,随后长长地“啊”了一声,扭头看她,“你真烦。”
年纪轻轻老那么说话戳人心,不好。
“我说正儿八经的。”应莱笑了笑,把烟头朝墙壁上按灭了扔到墙角,“乔初什么都不懂。”
“谁不是什么都不懂长过来的。”卫新桐说,“我还真不信你生来就那么老成,未老先衰,也不知道骄傲个什么劲。”
“天地良心,我可没骄傲。”她是被迫这样,不得不这样。
“你这考完了去哪?”卫新桐看她,“三个月假期,啧,真长。”
“打工,高中学费可不比初中。”应莱说。
卫新桐一愣,有点不可思议,“你之前学费都自己挣的?”
应莱闻声笑了,“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不是。”卫新桐还是觉得震惊,“你爸妈呢?”
应莱沉默了有一会儿,“离了,我爸前几年意外走了,我妈改嫁了。”
空气中突然安静了一下,卫新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下一秒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听到陈猛有些别扭的出声。
“额……我那个,不小心听到的。”
然而,这不是脚步声的来源。
卫新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嘴里还叼着应莱新给她的一支没点的烟。
明明没点,却好像还有烟雾在眼前蒙了一层似的,卫新桐眯了眯眼睛,随手把烟扔了。
半晌才说一句,“是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续几章,猛的看到最后一句话,突然觉得好甜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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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
同学:……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新世界,怎么出去?
阿喵有话说:
1.互攻。
2.简同学“体香”纯属作者本人臆想+最近奶糖吃太多。
3.安狗天生智障+中二……和作者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4.前期校园后期社会,校园很日常,社会很平庸。
5.作者不会卖萌只会怼人,评论区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