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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小情歌·五
    乔冬阳与柳北晔去的医院还是前两次他看腿的那家。

    又很巧, 他们遇到了为乔冬阳看腿的那位医生, 他正好从楼上下来, 见到他们, 诧异道:“哎?你们怎么又来了?”

    乔冬阳一直绷着神经, 也不与柳北晔说话,见到医生, 依然面色冷冷的。

    医生也微微愣住了,他往常见到这个小朋友,均是傻乎乎的模样。他看了柳北晔一眼, 见他脸上挂了彩, 便道:“走,我跟你们一起看看去。”

    柳北晔的助理, 邓助理, 这时也赶了过来, 他跑来便问:“有没有什么要我做的?”

    柳北晔看了他一眼, 心想, 没见你老板我现在都不敢说话了吗,你就闭嘴安静点吧!

    乔冬阳果然理都没理他。

    那位熟悉的医生见人少, 还给他们开了个后门,把他们直接带进了熟悉的医生办公室内。里边是个女医生,给柳北晔细细地看了一遍, 问道:“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啊?”

    柳北晔觉得有些丢人, 一把年纪了, 还因为打架进医院, 没有说话。

    乔冬阳却严肃道:“是的,他跟别人打架,要紧吗医生?”

    “没大事,就是会疼几天,而且这边会肿起来。”她指了指脸颊。

    “要挂水吃药吗?”

    “挂个消炎水。”医生边说边开药。

    邓助理去取药,他们认识的男医生陪着他们到输液室,叫了个女护士过来先给他做皮试,再给他挂水。输液室里的人不多,很安静。

    柳北晔一向身强体壮,多少年没挂过水了。他甚至觉得这种小伤压根就不用挂水,但是乔冬阳生气地坐在一边,他诡异地觉得很幸福。

    不就挂水么,那就挂吧。

    护士帮他挂好水,调好速度,让他们换水时叫她,便走了。

    男医生说了几句话,便也离开了。

    唯有邓助理还陪着,还问:“老板,您要不要喝水?”

    柳北晔朝他使眼色,让他走。

    邓助理是个很老实的性格,做事十分踏实,才来他身边工作一年多,并不能很好地理会柳北晔的意思,还又问了句:“老板,您眼睛不舒服啊?”

    “……”

    乔冬阳这时看了邓助理一样,说道:“你回去吧。”

    “不不不,我陪着我们老板。”

    “这里有我的,你回去继续上班就是。”

    “这——”

    柳北晔立即道:“小邓,你快回去继续忙。”

    “老板——”

    “快回去。”柳北晔严肃道。

    邓助理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柳北晔见邓助理走了,立即笑着说:“没关系啊,又不疼。”他心里其实都快乐死了。

    乔冬阳却一点也不高兴,沉默了很久,也不看他,只说:“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跟人打架。”

    “我看他们那副样子,就生气。”

    “你跟那些垃圾人打架,不怕掉价吗?!”乔冬阳很生气。

    柳北晔见他真的生气了,主动承认错误道:“是我做的不对。”

    乔冬阳又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以前被客人欺负,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客人,有时我也的确做错了,我无法反驳。可是这种人,我有什么好怕的?等我回过神来,我会报警,让警察过来。你不要担心我。”

    “我是担心你,听文远说有人去你店里砸场子,我急到不行,也气到不行。”

    乔冬阳明白这种感受,因为他看到柳北晔被那人揍了一拳时,也是这种想法。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他突然问。

    柳北晔立刻道:“真的。”

    乔冬阳这才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凌老师结婚,我就相信你。”

    “这……”

    “你看,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这是乔冬阳少见的十分理性的时刻。

    最起码,柳北晔从没见过。

    他也看着乔冬阳的眼睛,往常眼中的傻气竟然渐渐散去了,露出原本的模样。有些妖冶,又很真实。

    柳北晔突然觉得,那些话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了。

    他开口道:“你应该知道,凌霙是被我们家资助的。”

    “我知道,南昀说资助了十三年,从她初中开始的。”

    “是,当时我陪我爷爷去她老家那处做投资,当地政府安排了人给我爷爷送花,其中的一个女孩子就是她。因为她成绩很好,人长得也秀气。我爷爷见她乖巧,便多问了几句,知道她的家境后,便决定资助她到完成所有的学业。这是我爷爷的主意,我爷爷临终前,也一直记得她。”

    “嗯。”

    “她读大学的时候,来到上海。我与她接触有限,每个月的生活费,最开始是我爷爷的助理给他转,我爷爷过世后,便是我的助理负责这件事。她每个月会来家中吃一到两次饭,我因为忙碌,并不是每次都在家,与她碰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但是柳南昀每次都在家,他们俩关系很不错。

    后来柳南昀快高考了,凌霙还给他补课。因为她的帮助,柳南昀终于考上了大学,我还是挺感激她的,我们都把她当作家人看待。”

    “然后呢?”

    “她也挺上进的,成绩好,读研的时候也在打工,接一些翻译的活。她研究生毕业后,我瞒着他们,帮她开了后门,让她去当了老师。”柳北晔看了一眼乔冬阳,又立刻道,“不过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爷爷临终前,特地提到了她,所以我才多照顾她。”

    乔冬阳点头:“我知道,她是你爷爷都记得的人。”

    “是。我与她一直很少见面,直到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

    “怎么不说了。”

    “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有一次她找我,说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问我。我一直拿她当妹妹,真当她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便去了。地方是我定的,我家的一家酒店。我图方便,在楼下餐厅吃饭的话,来来回回熟人太多,不停要敬酒,麻烦。也是因为我拿她当家人,就直接在我的那间套房内吃饭的……”

    “说啊。”

    “……”

    “难以说出口吗?”乔冬阳问他。

    “有点。”

    乔冬阳便道:“难道她给你下药,骗你上床了?”

    “……”柳北晔震惊地看着乔冬阳,“你这个宝宝,怎么总在该灵光的时候不灵光,不该灵光的时候偏偏这么聪明呢!”

    “她骗你上床了,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就醒过来了……我也记不清前一晚的事了,当时我只是以为我喝多了。她问我要不要结婚,我就理所当然地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我想着我要负责,而且我认识她很多年,一直认为她很单纯。我反正总要结婚的,当时想着,找个熟悉的总比再去认识新人便利,就决定结婚了。”

    “那怀孕的事呢?”

    “过了一个月,她告诉我怀孕了,问能不能提前办婚礼。”

    “所以你就和她办婚礼了,而且办得很急?”

    “是。”

    乔冬阳低头不说话,柳北晔忐忑地看着他,半晌之后,见他还不说话,只好问道:“你是不是很生气?”

    “我是很生气。”

    “……”柳北晔特别后悔,他不该说这么一番话的,乔冬阳果然不喜欢听。

    “我气的是那个女的!!!”乔冬阳气道,“她怎么那么不要脸!!!”

    “……”

    “亏我还以为她很好!我还觉得她有苦衷!她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么对待自己的恩人!临到头又给跑了!”乔冬阳生气地抬头看他,“还有你!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要跟她领证?你就不怕她骗你家财产啊?!”

    “不不不,我家财产都是我爷爷的遗嘱分配好的,她骗不了。以后我的都是你的。”

    “谁要你的钱!我有钱!我们家也有财产!我家里有好多房子!还有厂房和地皮!”

    “是是是,你最有钱,你是大老板,我就是个蹭饭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直在愧疚,觉得对不起她,你忍心看着我这样的?”

    “是我不对……”

    乔冬阳气坏了,他这些日子纠结的全部都是笑话,他还替这样的一个女的心疼。他生气地直接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告诉莫照!我要告诉何阿姨和莫叔叔!让他们帮忙找这个女的,送到警察局去,他们骗婚骗钱!他们不要脸!”

    “别!”柳北晔赶紧拉住他。

    “为什么?!”

    “你告诉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柳北晔心里苦。

    “那是你自己做事情没脑子。”

    柳北晔心中更苦,这是被嫌弃了吗?

    柳北晔反省道:“我是没脑子,我当初太相信她。至于领结婚证,是因为,我真的太信她,甚至以为是我对不起她,觉得小姑娘脸皮薄,就领证了。”

    “你比我还笨。”

    “是。”柳北晔承认错误。

    “你根本就是对婚姻不负责,说领便领。你把婚姻当做儿戏。”

    柳北晔听到这话,也愣住了。他突然觉得乔冬阳说得没错,他的确对婚姻不负责。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始终没遇到真正心仪的对象,他便无所谓起来。他点头:“你说得对,因为过去三十多年,我没有遇到真正喜爱的人,婚姻便可有可无,只不过是一个形式罢了,所以我才如此无所谓。”

    乔冬阳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柳北晔立即又道:“你不一样。”

    “可是你真的很笨,我现在在犹豫。”

    “犹豫什么。”

    “犹豫到底要不要答应你,你比我还笨。”

    “……我叫你祖宗行不行。”

    “干什么?”

    “求你答应我,给我一次机会,该坦白的我都坦白了。还有就是我到底有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回家开保险柜给你看,里面有一切关于我财产的证明。”

    “我才不要看。”

    “那——”

    乔冬阳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说话了,我要静静。”

    “我就是静静。”

    “你快闭嘴吧!”

    “……”柳北晔乖乖闭嘴了。

    如果知道坦白从宽,不仅不会被嘲笑,还是这样的情况,柳北晔真的早就坦白了。不过也就是凑巧,恰好碰到乔冬阳脑袋灵光的时候了。

    但无论如何,柳北晔现在觉得心中十分畅快。被乔冬阳训了一顿,他一点不生气,反而通体舒畅,顺便再痛恨一番之前的自己,怎么就那般没脑子?他大爷似的靠坐着,赏花般地看着乔冬阳,越看越喜欢。

    乔冬阳却懒得跟他说话了,独自坐着,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直到柳北晔的水挂完,乔冬阳都没再与他说过一个字。

    乔冬阳叫来护士帮他拔针,护士还笑道:“回去记得用冰块敷脸。”

    “好的,谢谢。”乔冬阳点头应下。

    柳北晔要说话,乔冬阳看了他一眼,说:“你的脸肿起来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很丑吗。”

    “丑。”

    柳北晔有些崩溃,直接翻出手机来,打开前置镜头看。却发现,脸根本没肿,只是嘴角有些紫。

    他被小傻子给骗了。

    他再抬头看乔冬阳,乔冬阳突然就笑了起来。

    柳北晔被感染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对笑,一个比一个笑得傻。

    柳北晔朝他伸手:“可以吗?”

    乔冬阳摇头。

    柳北晔有些失望。

    乔冬阳指了指他的左手:“那只手刚挂完水,这只可以。”

    柳北晔喜笑颜开,左手迅速地拉住乔冬阳的手。

    乔冬阳低头看了眼,笑容更大,他用上牙齿咬住下嘴唇。

    柳北晔直接牵着他的手,走出了输液室,难免被各式人打量。那些打量,有善意的,也有好奇的,更有恶意的。

    乔冬阳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不时低头去看两人交握的手。

    柳北晔更不会在意了,他将乔冬阳的手握得更紧,与他一起走出了医院。外面阳光灿烂,初秋的天气最为宜人。

    他们缓慢地往花店走去,谁也没有说话,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乔冬阳低头,踩着地上的落叶,一片又一片地数着。

    柳北晔则是望着前方,一个脚印又一个脚印地带着乔冬阳往前走。

    文远又拿着吉他在文露店门口唱歌。

    吸引来了不少路人。

    他们走到花店门口时,文远正好在唱《小情歌》。乔冬阳听过这首歌,挺老的歌了。那时他家还没出事,他也还没来上海,他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他还很机灵,很淘气。

    他觉得这首歌好听,难得主动地要去学。

    吉他老师特地扒了谱子给他,可他只学了半天,便因为左手手指按和弦太疼而放弃了。

    这些年来,一听到这首歌,他却还能想起当年的谱子。

    他停住脚步,往他们看去。

    文露在店里做奶茶,虽忙碌,脸上却一直带着笑。文远特地搬了椅子过来,弹得十分惬意,围观的路人很捧场。

    乔冬阳突然就觉得特别幸福。

    家里出事到现在,八年了,他第一回有了踏实感。

    他也第一回发现生活的厚重感,在这个秋天里。

    他突然抬头看向柳北晔,说道:“三百二十一!”

    “什么?”

    乔冬阳笑着甩开他的手,跑进了花店里。

    一路走来,一共三百二十一片落叶啊!

    他会一直一直记得今天的。

    记得今天的落叶,记得今天的小情歌。

    他的花店已经面目全非,但是他还是从凌乱的地面上找到了几支尚娇嫩的小情歌。他又拿着花走出来,递给柳北晔:“送给你!”

    “这是什么花。”

    “自己猜啊。”

    “嗯?”

    乔冬阳已经去文露店里抱秋秋了。

    文远唱得告一段落,回头看他柳北晔正看着手里的花发呆。他作为过来人,特别嘚瑟地抱着吉他走到柳北晔面前。

    “怎么样,成了吧,今天要谢谢我吧?没有我的提醒,你傻拉不拉几地就避开去了。到底没经验啊,不懂苦肉计有多么**好!”

    “你就知道今天便成了?”

    “嘁,人家连这花都送给你了,你就别装了。”

    “这是什么花?”

    “小情歌,表白专用花!”

    小情歌?

    柳北晔望了眼对面,乔冬阳正好抱起小猫,贴在了脸上,笑得无比开心。

    他也翘起嘴角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