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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会说话的牲口
    我没有去火车站,火车站太远,我去了汽车客运站。到了汽车客运站,我看到很多背篼聚集在车站外,他们或蹲或站,同样是三五成群的东张西望。“各位前辈,大家好,我是新来的,多多关照。”我走近几个看起来比较瘦弱的上了年纪的背篼身边,点头哈腰向他们问好。与此同时,我在心里暗暗打着小算盘,他们又瘦又老,和他们竞争起来,我才能占绝对优势。

    “哦。”一个背篼瞟了我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嗯。”另一个背篼也应了一声,然后也是沉默不语。其他的背篼也只用一两个字向我招呼一声,好像都不喜欢多说话,只顾一个劲地东张西望。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我在心里暗自揣摩,沉默寡言肯定是背篼的行规。这样一想,足足四五分钟的时间我都不敢开口说话。这时,车站旁边的一家影像店放起了《贵阳背篼》,惹得候车的人不停地对我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正想骂上几句,车站对面的另一家影像店又凑热闹似的放起了《六盘水背篼》,那声音来势凶猛,我就不敢骂出声来。

    “怎么不进去呢?”我的定力终是敌不过他们,最先发话问道。“里面有车站的人,管理人员不让进。”一个背篼答道。“这种事情也要搞垄断,搞地方保护主义啊,还让不让人活!”我喃喃地说道,语气中透露着几分不满的色彩。见那个背篼不再言语,我只能将怒气咽入肚中,再一次保持沉默。我不想也不敢破坏他们的行规,我和他们一起东张西望地等待。

    然而机关算尽,终是春梦一场。事情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整整一天我都没有揽到一笔生意。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看起来又瘦又老的背篼,个个力大如牛,他们抢起生意来有如神灵附体。只要有人招手,他们就呼啦啦一声蜂拥而去。我也跟着跑,但每次都被他们挤到最后面,把我撞得踉踉跄跄,全身发痛发麻。待我在晕头转向中定住脚步,稳下身来,生意就被别的背篼抢走了。一天下来,我不但没有挣到一分钱,反而为晌午花去了两块五毛钱。回到家之后,我躺在床上整整想了一夜,最后才想到一条适合我走的路。我决定不再去车站和别的背篼站在一起“守株待兔”,我要用伟大领袖毛主席屡试不爽的绝招“游击战术”和他们竞争。

    次日,我没有去车站,我背着箩筐大街小巷四处乱窜,一直窜到中午时分。我的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唱起歌来,饥饿的感觉像决堤的洪水,说来就来,势不可挡。路旁小吃店里散发出来的油香味惹得我直咽清口水。我向小吃店里看了看,只见有人把面条放到嘴里,吸得滋滋作响。有人把红烧肉从碟子中夹起来,看了看,然后扔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有人在啃着鹅脖子,有人在咬着鸡屁股,有人在嚼着羊卵子。清口水在我的嘴巴里流淌成河,滔滔不绝绵绵不断。我不敢再多看,我回过头来,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包子店,我就加快步伐向包子店走去。我想,与其站着看,不如自己干,亲自吃包子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鸡屁股和羊卵子强。

    “背篼。”还没走到包子店,一个苍老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兴奋地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正在向我招着手。我顾不上买包子,撒腿飞也似地跑回去。我跟在老太太的后面,沿着一条小胡同走了约莫五六分钟才到她家。

    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在这座山环水抱的城市里,背篼没有人格,没有地位,没有尊严,只不过是一种会说话的时尚牲口。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人们更乐意找牲口来为他们效劳。

    “帮我把这堆垃圾背出去。”老太太冷冰冰地说道,雕塑一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岁月已经洗尽她一生幸福和苦痛的尘埃,她现在活着的全部意义仅仅是为了证实自己尚在人世。

    我没有说话,轻轻放下箩筐,慢慢装起已经微微发臭的垃圾来。老太太屋子里的垃圾堆积如山,满满的装了一箩筐也没装完,我想她大概好几个月没有清理过屋子里的垃圾了。老太太见箩筐装满了,又找来两个黑色的塑料袋,才将她屋子里的垃圾装完。随后,老太太用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把两块钱递到我面前,一双深凹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做出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样子。

    见此情形,我的心里有几分难过,我没有和老太太讨价还价,毫不客气地收下她递到面前的两块钱。

    这是我一生中靠自己的苦力第一次挣来的钱,我不知道是多还是少,也不知道这样的开始是否在暗示我此生摆脱不了贫穷的命运。我只知道,两块钱只可以去网吧上一个小时的网,或者买四个包子,或者买四个馒头。像我这样长身体的年龄,在饥饿的时候,四个包子和馒头只能充饥,连肚子都填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