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深夜，泉州漆黑的城头。
一队队新附军的士兵们慵懒地抱着长枪，缩着个脑袋，强打起精神不停来回地巡视着。城墙上每隔几步便有几个士兵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四处张望。蒙古兵们虽然都躲进屋子睡觉去了，但那些二狗子探马赤军的士兵们却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抽他们一鞭子，所以不得不让他们打起精神应付。可还是挡不住浓浓的睡意，不一会儿便听到数阵连绵不绝的呼噜声响起。
尽管上面的人早就说过要加强戒备，但见过太多的血腥的新附军将士们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先是陈吊眼不时在周围弄出点响动，后来又是苏家找上了尚未覆灭的大宋朝廷，在改为台湾的流求如今经营和风声水起，可天天说要打伏，叫了那么久都不见一个人影过来。
所以对于那些当官们说过的话，已经压根提不起什么兴趣。对于生于乱世的他们来说，如今能做的，就是多捞点钱，养活老婆孩子是正经。
有些士兵甚至暗暗地想，或许当初活在大宋皇帝治下或许更好一些。
虽说也有不少贪官当道，虽说也有无良的恶霸欺凌弱小。但老百姓总算能过个安稳日子，总算能有饭吃，有衣穿。
可如今虽说跟着蒙古人一路杀过来，也有不少人捞了个盆满钵满，但那些良知未泯的人看到那恶殍满地的情形仍是忍不住暗落泪。他们也有父母家人、亲朋好友，他们也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为何却会象牲畜一般被蒙古人砍翻在地。那些蒙古人身边的汉人走狗是混得不错，可但凡是有点骨气的人，谁又能看得惯他们那奴颜卑膝的样子。
生活在大宋，虽说也有贪赃枉法，虽说也有官商一家。但好歹还有个官府看着，有律法管着。可在这里蒙古人就是官府就是律法。蒙古人想杀人就可以杀人，大不了赔头驴钱，这根本就不是把汉人们当作人，今天对别人是这样，明天难保不会对自己也会这样子。蒲家虽说现在风光，可谁都知道泉州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见过太多的打打杀杀，见过太多的血雨腥风和生离死别，生命在大家的面前，变得何其的渺小。但作为一个小兵，他们能做的，或许就是希望自己没有事，自己的亲友们平安无事也就谢天谢地了。
“都打起精神来了，你们这群懒骨头，让反贼们打过来了，看我不拧下你们的脑袋。”一个醉熏熏的蒙古千户使劲地吆喝着。于是大家不得不又打起了精神。
“小顺子，你去那边看看，那边怎么会有火星。”千户指了指海面上闪了一下的火光，对一个汉军小头目喝斥道。虽然他只是个蒙古小千户，但在这些汉人们面前，他却有无比的优越感。作为长生天的子民，大汗的臣子，他觉得让自己和这些下贱的南人们混在一起，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可万户大人说了，现在还要用得上这些南人，打伏的时候至少也可以拿他们去前面送死，蒙古勇士就那么多，总不能仗仗让勇敢的蒙古勇士们跑在前面。自己只好勉强应承下来。再说了这些下贱的南民们，总得有个盯着他们不是。
“看什么看，你们这些贱骨头，”随即轻慢地踢了一脚身旁一个仍在不断强撑着的士兵，而这士兵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身边的人扶他一把才好不容易站住了。“那个谁，看看，墙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好象有灯光人影？”
但他永远不能看到是怎么回事了。只听见一声轰隆巨响，一颗乌黑硕大的炮弹直奔城门而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头顶。巨大的爆炸力将他和他的同伴们的身体碾成粉碎。城墙上到处挂满了断手断腿，还有许多颗惊恐的头颅，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身子。
城墙上，城头下的元兵们没有时间去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炮弹落在了城上城下各个有他们影子的地方，而随着每一声巨响过后，都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嘶嚎，并顺带割去几条生命。
惊慌失惜的元兵们象无头的苍蝇一般，在城墙上奔来跑去，试图寻找一处让他们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刚才还有些不可一世的蒙古兵们此时也显然被无边的炮火吓呆了，他们以前的那种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如今是荡然无存，在炮火的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或许他们早已忘记了以前的傲慢和不驯。因此，他们再也不管别人如何看自己，抱着头和前一刻他们还躲开犹恐不及的南兵们躲在任何可以将他们遮住的地方，瑟瑟地发抖。
虽然这些元兵们以前也曾经见识过火炮，但象如今威力如此巨大的火炮简直是让他们闻所未闻。还没有见到对方的人影，自己的伙伴们便象割稻草一般，倒下了一片片。只有那些恰好躲在城墙下的没被炮火击中，一个个连声祈祷：真主上帝如来观世音，千万别让炮弹落在自己藏身的地方。
一个时辰之后，炮火终于逐渐停歇下来。但侥幸逃过炮击的人却发现，刚才还好好的那座城墙，如今已经基本上成了一片废墟，到处的残肢断臂，烂肠子半截脑袋的，花花绿绿的肠子挂在树梢上，被风一吹，让人看了无比恶心。稍微好一些的，也是多处有弹片，身上却是一摊摊半干的血迹，早是神游天际多时。
“你们…你们这些贱骨头，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收拾，”刚逃过了轰炸的蒙古士劫后余生，又恢复了以前飞扬扈邑的样子。只是见过了他们刚才的丑态的汉兵们，再不如以前那般听话了。想不到这些不可一世的蒙古兵们，见到炮弹飞过来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是如此的害怕。他们不是勇敢无畏的战士吗，他们不是天下无敌的吗，想不到他人如今也会有尿裤裆的时候。所以，虽然这些蒙古士兵们一再喝斥，汉兵们仍是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手上虽然也在动作，但显然是慢了许多。
等到他们打扫完毕，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忙碌了一整夜，终于停歇下来，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地面就躺了下来。虽然那些蒙古兵们一再吆喝，但回答他们的却是一阵阵的呼噜之声。
当他们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百姓又紧张地张罗一天的生计来。但有些人不免发现，炮弹把城墙和兵营都炸得七七八八，可民居和商铺却几无损伤。隔这么远还能有这么准确的准头，庆幸之余不禁连叹自己命大。
等到走下城头换岗吃饭的时候，士兵们更是发现走在街上的人们都是一脸复杂的神色。虽然个个匆匆而过，但仍能感觉他们身上不再有以前的颓废之气了。似乎多了些张扬，少了些紧张。
一打听才知道，正当他们在城墙上遭受炮击的时候，城里各处大街小巷不知何时张贴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通告。通告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盖了大宋皇帝的玉玺。通告上无非是问候大家安好，体谅这几年来大家的辛苦。并且要求大家响应朝廷的号召，拿起枪来，反抗蒙元的暴行，重新光复我汉人的江山云云。
为了这次泉州的攻城战，我们是商议了几天几夜。
我们的百姓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乱和兵灾，中华民族再也经不起更多的年腾了。我们打败蒙古兵自然是容易，可蒙古人到时候输了之后只要骑马往大漠一退，烂摊子还得我们这些人来收拾。那些领先世界几十几百年的科技发明，那独享世界文化瑰宝，绝不能让它们在纷争和战乱中付之一炬。因此，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打击，如同手术刀一般的打击。
唯其这样，才能最少的减少对代表我们文化承承和民族精魂的那些文化瑰宝的破坏。
因此，经过大家的反复推敲，我们制定了这个精确打击，敌后策动的作战计划。
我们计划，以超出这个时代许多的火药给他们以毁灭性的打击，另一方面却可以让那些仍明白自己是汉人的人们焕发信心，使心存侥幸之心的人彻底死心。借此举也是更明白无误的告诉世人，大宋没有灭亡，华夏的血脉没有丢失。我赵某人又回来了。
还有一点就是，早已潜入城内多日的暗探和几年前就已经入城发展的人们将会一起，策动所有可以策动的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给留守泉州城内的蒙古兵及他们死硬分子以最精确的打击。
夜色渐夜。虽然硝烟仍未完全消除。疲惫了一天的人们依次熄灭了灯火，进入了梦乡。可蒲府此时却仍如同白昼一般。城中绝大多数的富商士绅都不得不被他拉了过来。而蒲家长子召集的那些江湖好汉们也在一处院落中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堂之中，济济一堂。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诸位，怎么都不说话，都哑巴了吗？难道你们都忘记了朝廷给你们的好处了。”见到众人都是一言不发，薄寿庚再也忍不住了。
“蒙古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是不假，但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这些南民的，大家心里都有个数。”连一向老实本份，从来不胡言乱语的曾平此时站出来说话，不由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蒲寿庚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一向只是哼哼哈哈的曾平居然会同自己唱反调，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但此时显然不是摆弄自己的派头的时候，只好拼命地压住了怒气，冷冷地说：“大家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们可别忘了，当初献上赵氏几千人命的时候，你们都有份的。当初方家的生意，你们这些人也可捞了不少好处的。如今领军的正是方家的儿子。你们想想，如果让他们杀进来，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几个平常和蒲寿庚过往甚密的人连声称是，纷纷表示愿意出钱出力。只有曾平和他身后的人仍是默言不语，隐然已超过半数。
“路是你们自己选的，可别怪我蒲某没有提醒你们，如今，我蒲某，我们泉州只需要一个声音，一股力量，那就是我们要一起团结起来，一起抗击反贼们的进攻，如果不愿意加入我们的，那就是我们的敌人。诸位，对不住了。”
随即冲着门外低喝道：“耀基，还不快快进来。”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大汉气汹汹地从门外飞快地涌入。个个亮出明晃晃的钢刀，将所有的人都团团转围在了屋子中间。 <div style="margin:10px auto;width:96%;text-align:center;"><a href="http://iyc.ifeng.com/clientDown/index.shtml" title="客户端下载"><img sr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