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利一连两天没回家，阿香在家陪着儿子，家里很寂寥。其实胡大利在家阿香也寂寥，因为胡大利基本上懒得开口，开起口来就像开枪一样，突突突，子弹乱飞，呛得阿香直跳，直喷粪。胡大利要么不理睬，要么走人，一走就是一天，有时两三天，常事，所以胡大利呆在家里的时间少，少到俩人都懒得搭理对方。晚上胡大利回来睡觉，也是和阿香分床睡，自个儿睡自己的，碰都不碰阿香。阿香想碰碰他，可是胡大利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碰了也没用，还不如不碰，免得碰一鼻子灰。胡大利不光很少碰阿香，连看一眼都不大情愿，哪怕阿香当他的面洗澡，在他面前玉体横陈，立着条白花花的肉体，胡大利都不看一眼，还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阿香自己都没有不好意思，他倒不好意思了，眼睛往别处闪。

    阿香在家里寂寥，在宾馆也寂寥，客人少得可怜，有时甚至打的，人影都没一个。阿香烦，无聊，打哈欠，连跟阿枝说话都上火。你怎么说话做事老那么有气没力的呢？瞧她那样，死了没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要问，难怪她天生就是被老头偷的命。你今天又让一单生意跑了，你就不能灵活点，别人有什么要求先尽量答应他，先答应再说，让他住进来，实在满足不了跟他说几句好话不就得了，真是死脑筋。上起火来看什么都不顺眼，阿枝就首当其冲了，因为阿枝就在她面前，是她的下属。

    老花来了，没带小绿也没带小胡，一个人来的。他几天都没来，今天又来了，得亏有他这么个生意，所以阿香觉得老花其实是个好人，特别照顾自己的生意，也特别大方，不计较价钱，也不计较宾馆的细节。阿香对他特别热情，把家里的电风扇都拿来给他用，给他配了专门的毛巾脸盆，开了一间专房，最好的一间，不给别人，只给老花用。老花说这间房不要给了别人，以后就归我的，我长期住，三天两头来。阿香当然乐意，空也是空着，还不如留住一个老顾客。到吃饭的时间，老花没回去吃饭，阿香就从家里弄了饭菜来，喊老花和自己一起吃。

    阿香略微了解了一下老花，了解得很肤浅，基本听的都是老花自我简介，可信度一般。老花是福建人，原来是做建筑的，建筑老板，赚了不少的钱，钱赚够了，现在不想赚了，只想享受，享受生活享受女人。说起女人，老花说，我这辈子就喜欢女人，离不开女人，栽到女人身上了，将来死也死在女人身上，做鬼也要做风流鬼，就是死在女人身上他也心甘情愿。他在福建老家有老婆，不过从不回去，有时寄点钱回去，供小孩读书老婆生活，其他的就跟家里没任何联系了。那个小绿和小胡是什么人？是他的两个小老婆吧？不能说是小老婆啦，小老婆，多难听，还不如叫女伴，天天和他做伴，这么叫很恰当。当然啦，既然做伴，那含义就很广了，伴我吃饭是伴，伴我逛街是伴，伴我看电视是伴，伴我睡觉那也是伴嘛，对不对？看你怎么想啦，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啦。我发现，中国人哪，搞什么一夫一妻，乱来嘛。现在什么社会？市场经济嘛，市场经济就是按市场规则办，你有本事你赚大钱发大财，住别墅移民，没本事你睡大街，公平合理嘛，对不对？男女也是一样呀，男的有本事，可以有几个老婆，只要女的愿意，你们女的有本事也可以搞几个男的，我也没意见嘛。是不是？干嘛非得限制别人，一夫一妻，还是计划经济那一套嘛。

    阿香和老花坐在宾馆前的水杉林里，享受树影的点点余荫，享受水杉带来的阵阵凉风，享受树枝上高高的蓝天。老花那套高论，阿香闻所未闻，但是从心底她是拒绝的，那就是一个duang！，掀起巨浪，但她还是拒绝的。

    老花说：你拒绝个毬！等你上了瘾，看你还拒绝不拒绝。你没发现那样有多美妙，有机会你试试看。

    阿香说我试你个头，我才不会试，这辈子别想。

    老花不觉得阿香有多纯，纯其实就等于蠢，见识少，不开眼，见的多了开了窍，马上就不纯。老花有经验，要让女人放马过来，先得让她不纯，让她不纯就得让她开窍，开窍先得开房，开完房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老花说不信你回去问你老公，保证他这辈子不会只守着你一个。

    阿香说：放你妈屁，我老公才不是你这样的人，他也不敢。你要是我老公，我弄死你信不信？

    老花呵呵笑：我要是你老公，你会爱死我我告诉你。阿香，我跟你说啊，最公平的是大家谁也别守谁，靠守是守不住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啦，当初你老公费了老大力气把你这座江山打下来，如今他不愿意守了，怎么办？他守不住了，怎么办？他不愿意守，那你就不要他守了呗，换个人守，更有责任心，守得更好。他要守不住你，他就会去另打江山，他有新的江山了，你有新的守护人了，这样不是你好他好大家好吗？要不我来守你。说着手伸过来，脸凑过来。

    阿香说：滚！你守？把我卖了都不知道。你守谁啊？你难道不是专打江山不守江山的人吗？

    老花说：是，我是只打江山不守江山。我打的江山多了去了，他妈的我这一辈子尽打江山了，占了一个山头又换另一个，这山望着那山高，一个比一个好。占了那么多山头守不住怎么办？守不胜守，干脆不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打得更准更有力。

    阿香心说也没见你那些花花绿绿花里胡骚有多好，好到哪里去，尽吹。你都快人老精尽了，哪来的那么多子弹？

    子弹也是要补充的嘛，谁他妈的能金枪不倒，那他妈的都是吹牛的我告诉你。老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阿香说不知道，伸手去捞，捞过来不就知道了吗。老花手一闪，没那么容易让别人捞走。这就是子弹，弹药库，保证你打不完。露出瓶子上的标签给阿香看，阿香撇开眼睛，偏不配合，不往那里瞧。老花说你瞧啊，认识认识，什么叫打不完的子弹，装备靠打，那是扯淡，靠这个。喂，来点？来点就来点。

    来你妹，你自己留着用，用到精尽人亡。我永远不需要。

    你当然不需要啦，你老公需要，你老公会爽死，你也跟着爽死。信不信由你。

    阿香很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展开下去，但是她有疑问，有疑问就得问，此时不问何时问。你们晚上睡一起吗？

    相比阿香的不好意思，老花很坦荡自然：是啊，当然睡一张床，很正常嘛。

    我的个天啦！那你……？怎么说呢，阿香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们做那个事的时候，旁边那个人怎么受得了？

    受不了？的确是受不了，太踏马刺激了，刺激得受不了。喝汤不如闻香，贴身不如走光，一旁看比亲自操刀更刺激我告诉你。

    阿香，没事你想想那场面，多震撼，光想想都让你受不了。

    没事我想那种龌龊事干嘛？有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宾馆的事。

    想过吗？别说你没想过哦。

    什么？

    那种事？

    想你妹。

    我妹有啥好想的，想我妹还不如想我。

    为啥？

    我妹给不了你要的东西，我能。我是男人所以我能。

    你是我见过的最龌龊的男人。

    也是你见过的最会享受的男人。别不承认，其实你心里很羡慕。我看人很准的。

    你是很准，一眼就盯住女人的那几个点。你一双色眼也只看得见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那种呀。

    哪种嘛？

    就是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阿香，你真厉害。过不了几天，你比我还厉害。

    我永远不会跟你一样，咱们不是一路的，永远不是。

    打赌。

    赌什么？

    赌你会跟我一样。

    怎么赌？

    如果你输了你陪我睡一晚上，如果我输了我陪你睡一晚上。

    尼玛这不都是我吃亏吗？

    吃什么亏？你什么都没失去，反而得到了快乐，无本生意，赚了。

    快乐？宾馆生意不好，阿香快乐不起来。你要能把我宾馆的生意整好，那我就快乐到死了。

    宾馆？那是小菜一碟。有什么好处没有？老花轻描淡写，越是轻描淡写就越表示胸有成竹。

    阿香忽然觉得有希望了，老花就是希望。胡大利帮不了她，他根本不打算帮。老花走南闯北，老江湖，什么世面都见过，说不定真有经验。只要能把宾馆生意搞上去，好处随便来，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别的都不要，我只要你。

    老花又在胡说，胡说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快乐，他的快乐的来源很多种：女人，胡说。阿香起身，不愿意再听他胡说，不想拿自己的困境给他当快乐。

    你这老娘们别走啊，还没听我给你出主意呢。

    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尽是馊主意。我懒得跟你废话，还有事呢，没你那么快活。

    主意是有哇，就看你干不干。

    gan你妹！

    别老拿我妹干，跟她毛线关系都没有，伤及无辜。

    阿香真的开始走了。老花是真心想帮她，玩笑归玩笑，帮人就是帮人，不涉及各种交易。老花说我真有个主意，要不听一下？

    听就听一下，又不会伤着耳朵。老花凑过来，贴到阿香耳边。阿香急忙闪开，真怕他伤自己的耳朵似的。说啊老流氓，要不我真走了。

    老花嘘了一声，仿佛把心底全部负担嘘出来：我问你，宾馆什么服务最能吸引客人？

    什么？

    动动脑子好不好，别老装逼。

    你才装逼，你全家装逼。

    色和情啊，猪。

    阿香惊了，感觉受骗：去你妈的，你想让我卖啊？你去死吧！

    不是让你卖，不用你亲自卖。老花呵呵笑。

    难道让你妹买？阿香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像真的看到你妹在买。她想说老花你不是有两个老婆吗？不是有空余指标吗？空着也是空着，闲着也是闲着，资源浪费，还不如资源再生。可是那么说怕伤着老花，你妹是虚拟的，小绿小胡可是实体，肉嘟嘟的实体，虚拟可以有泡沫，泡沫无限大都没关系，但不能拿实体开玩笑。

    幸亏阿香没提老花的两个老婆，他才肯认认真真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刚提这事很离谱，说出详情后就有点靠谱了，倒让阿香也思考起来，认真对待。老花说你这样的宾馆，要啥没啥，不要的全都有，电视空调热水器，全部缺位。我靠！谁来住？靠什么留住人？靠物不行，你没物，那得靠人，客人来了就靠人。靠谁呢？总不能靠你吧？你是老板娘，不能亲自给他们靠，你也不愿意不是？阿香打了老花一掌，以表示坚决不允许。老花说也不能靠阿枝对不对？太老了，让我靠我都没兴趣，我操！那靠谁呢？小姐啊！年轻漂亮，谁见谁都想靠，你还愁客人不来靠吗？

    靠你妈！老花一连靠了那么多，靠得阿香都受不了了，靠得她也靠起来。你这不是把我往犯罪的道路上引吗？当我傻呀？

    你还真傻，尼玛是个傻大姐。又不是让你开鸡院，你犯什么法？

    让客人来靠小姐，不是妓和院难道是福利院？有这么好的福利全世界的男人都得来，会招来无数的侵略者，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是老花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不能，仍旧是开宾馆，做宾馆的生意不做皮肉生意，宾馆和鸡院的区别在哪里？宾馆只提供住宿，鸡院提供小姐。咱们这里不提供小姐，区别就在这里。客人可以带小姐来，自助消费，跟宾馆没关系，宾馆是他们消费的场所，不是他们消费的对象，那是根本不同的。因为消费不同，所以性质就不同，开鸡院是犯法的，开宾馆不犯法，谁说开宾馆犯法啦？

    当然不，如果犯法那阿香还会做吗？可是老花吹了那么多，有一个关键问题没解决：客人凭什么把小姐往我这里带，他可以带到别的宾馆，也可以带到野外，甚至还可以带到自己家，或者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就地解决，毕竟那只是分分钟的事，为毛他们就会带到我这里来呢？我这里又不是伊甸园，有特别的性引力？

    阿香，你问到了点子上了，总算聪明了一会。

    阿香说我一直聪明好不好，你没发现而已，说明你没脑子。

    老花说你还是没我聪明，你想到了问题，可是没想到如何解决问题，我想到了，比你技高一筹。为什么客人会把小姐往你这里带？第一，隐蔽。地理位置偏，是你宾馆的弊端，可是在这里却成了优点，我帮你变废为宝。客人最怕的是让人知道，被人看见，被警察抓。你这里偏僻，安全，你不是还有地下室吗？地下工作，隐蔽，谁都发现不了。第二，你得找人帮你拉生意，有这方面爱好的人。有这方面爱好的人往往都在一个圈子里混，志同道合嘛。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就名扬天下，五湖四海的人都来了吗？

    我找谁来带呢？我又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一个都不认识。

    好办啦。你先进到那个圈子，认识人后再往这里带啊。

    说来说去，你还是让我买呀？老娘是良家妇女，坚决不从。

    阿香，你还是蠢，回归本色了。能给你带客人的人不坐在你身边吗？不就是正在给你出主意的人吗？

    你呀？阿香恍然大悟，老花不光是那个圈子里的，而且是圈子里的老江湖。他怎么会想到这么个主意呢？还不归功于他对这一行轻车熟路吗。

    老花。阿香亲口喊了一声老花的名字，口气不同寻常，不是戏谑，更不是嘲讽，而是柔情似水，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你为什么帮我？

    这个，暂且按下不表，待以后再分解。

    是不是打我主意？

    你这么老，你个老娘们，说出来我都笑喷了。